单身母亲之死-无法回家之痛

　　马尼拉解封了，复工了，正在努力地复苏着。围城虽然解冻，但是困在城里的人想要回家依然很难，因为有限度的解封，出于公共卫生安全的考虑，政府禁止了吉普尼和省际客车的客运线路。
　　对于那些一心向往回家的人而言，听到解封消息后，就期待着早日回家，渴盼着能有拉自己回故乡的长途班车。米歇尔·西尔维蒂诺（Michelle Silvertino）就是万千想回家的普通菲律宾人之一。地图上，马尼拉距离西尔维迪诺的故乡巴克尔地区的卡拉班加（Calabanga）仅有300公里，如果没有这场瘟疫，从帕塞或奎松CUBAO的公交总站，每四个小时就有一趟发往卡拉班加的长途班车，仅需1000比索，10个小时，西尔维迪诺就可以回家，看到她的母亲，以及四个未成年的孩子。
　　然而，一场猝不及防的瘟疫，以及解封后的混乱与无序，最后，让一直渴望回家的单身母亲西尔维迪诺，在公交站的天桥上苦等五天之后，死在了冰冷的医院中。菲律宾的盛产，一是热带水果，二是海外菲劳。
　　菲劳（OFWS），是海外工作的菲律宾人这一候鸟族群的简称，每年大部分时间在海外工作，源源不断的寄回钱财，供养家庭的需要。
　　海外菲劳的汇款，也成为菲律宾这个国家的外汇基石之一。2019年9月，从卡拉班加来到马尼拉大都会的西尔维迪诺，像许多有抱负的海外菲律宾工人一样，她梦想着能寻找一份海外家佣的工作，可以用收入来维持家庭的需要和四个孩子的教育。拥有四个孩子的单身母亲西尔维迪诺，养活家庭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渴望出国工作的心，也变得格外焦灼。
32岁的单身母亲，走遍多家海外菲劳的中介机构，希望这些中介能给自己一个海外工作的机会，尽管孩子们很需要母亲的陪伴，但是西尔维迪诺坚信，自己父母和兄弟姐妹可以照顾好孩子们，现在她迫切需要挣钱来养家——自己是责无旁贷的Bread winner。
因为之前患有肺部疾病，西尔维迪诺不幸在临出国前体检时没有过关，这延长了她在马尼拉大都会的逗留时间。
后来，为了支付账单和养家的费用，西尔维迪诺在马尼拉近郊的黎刹（Rizal）省安蒂波洛（Antipolo）找了一份家佣的工作，工作不久后，便迎来了新冠病毒的爆发，在她还没有决定是回家还是留守在主人家时，马尼拉大都会和吕宋岛的封锁（ECQ），使得她在安蒂波洛呆了3个月。
当杜特地总统通过新闻媒体，在5月底宣布马尼拉大都会从6月1日起，放宽检疫措施时，西尔维迪诺以为可以回家了。事实上，当发生新冠病毒大流行之后，特别是整个吕宋岛陷入强化社区检疫的封锁（ECQ）时，西尔维迪诺开始表现的非常惶恐和不安，据其雇主梅女士（Mea）表示，起因是西尔维迪诺收到了来自她母亲的一则短信，信息内容大概是说卡拉班加也发现了新冠感染者，现在该省封锁，很多亲戚困在家里，担心没人可以照顾她的孩子。收到这则信息后，西尔维迪诺多次向雇主梅要求，允许她返回家乡卡拉班加。马尼拉是全菲律宾的交通中心，如果要回老家，势必要从马尼拉的公交车站等候省际班车，因此在得知到从6月1日马尼拉解封之后，西尔维迪诺便向雇主申请回家，尽管梅女士和其丈夫告诉西尔维迪诺，目前从新闻里得知，省际班车仍然没有恢复，但是西尔维迪诺坚持要回家，说自己已经想孩子想的数日失眠，她的表姐在马尼拉，如果没有公交车，她可以去她的表姐那里等候班车恢复。按照雇主梅女士的说法，她们一家尊重西尔维迪诺的想法，因此在5月31日，封城的最后一天，开车将西尔维迪诺从安蒂波洛带到了位于奎松市CUBAO的公交总站，为了预防沿途感染，梅女士一家为西尔维迪诺准备了口罩，防护眼镜，甚至是外包装食品和瓶装水，并且交给她最后的工资6000比索。在发现CUBAO的巴士总站关闭后，西尔维迪诺仍不死心，坚持要去往帕塞的公交总站试一下运气，并且说已经和表姐说好了，在公交站门口等表姐，见无法劝服急于回家的单亲妈妈，梅女士一家又开车将其送往帕塞。梅女士对媒体表示，在帕塞公交总站放下西尔维迪诺之后，返程路上，她还不放心向对方发短信询问是否与其表姐碰头，在得到肯定的回复短信后，她才将心放到肚子里，这个时候，是5月31日的下午16点，距离马尼拉解封仅有倒计时8小时。
　　雇主梅女士在4天之后的6月4日，接到了西尔维迪诺（Silvertino）家人的消息，家人们告诉梅女士，联系不上西尔维迪诺，询问西尔维迪诺究竟去了哪里？梅女士表示当时惊出一身冷汗，西尔维迪诺的家人，竟然不知道西尔维迪诺已经离开了安蒂波洛的雇主家，因此梅女士急忙联系西尔维迪诺，但是无应答，又给西尔维蒂诺发短信，询问现状，但是没有回复。
　　直到第二天，有警察打电话通知她，西尔维迪诺已经死了。6月3日，帕塞市的人行道清理工莫希卡，最早发现滞留在公交站附近天桥上的西尔维迪诺。
　　

　　莫希卡表示她在清理街道居民的行人天桥时会见了单身母亲，按照GCQ的规定，是需要劝离公共场合的，但是单身母亲讲述了她的困境，莫希卡感动不已，并在社交媒体上大声疾呼求助。

　　社交媒体的呼吁引发了民间关于帮助单身母亲的疾呼，很多民众自发前来核实拍照转发，希望能帮无助的西尔维迪诺返回故乡。
　　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机，副总统办公室看到了社交媒体转载的帖子，决定帮助无助的母亲踏上回家之旅，副总统办公室通过帕赛市的青年发展办公室，安排帕赛市的滞留人员返回家乡，而西尔维迪诺则在首批返回之列。最早呼吁社交媒体关注并帮助单身母亲的莫希卡，在6月4日晚上，通过电话与受害人交谈，鼓励她要坚强，已经看到了回家的曙光，很多菲律宾网友看到了帖子，要来帮助她，帕塞的救助办公室将安排她明天去做快速新冠检测，之后6号，应该就可以回家看到四个孩子们了。莫希卡表示电话那头听到这个消息后，回复的声音很激动和急促，她以为只是兴奋，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她已经生病了，这也是莫希卡最后一次听到西尔维迪诺的声音。
　　6月4日晚上21:30左右，有一名警察乔斯（Josue）给莫希卡发短信说，他们在天桥上遇见了西尔维迪诺，由于下着大雨，他们正在将当事人带到警察辖区，莫希卡感谢警察的帮助同时，提醒警察第二天把当事人送回至公交总站，因为已经安排了相关检测，为当事人的回家做准备。
　　6月5日凌晨，莫希卡被告知，警方已将西尔维蒂诺带回天桥，因为她“正在哭泣且无法呼吸”。
　　莫希卡表示很震惊，向警察询问事件经过和原因，警方表示，6月4日夜晚，两名警察带着西尔维迪诺前往警局的时候，发现她有所不适，因此带她前往附近社区寻求医疗帮助，但是社区那里没有人，所以他们把她带回警察局让她休息。但是带回警局后，警察发现她有类似新冠病毒的发烧和咳嗽呼吸困难等症状，警方于是将她带回社区，希望能得到医疗救助。但是西尔维迪诺坚持认为她还可以，所以警方让她回到了行人天桥。6月5日凌晨4:30，帕塞市警方接到了市民的报警电话，称在人行天桥上发现了一名昏迷的女性，帕赛市警察局助理局长迪恩弗朗西斯科上校补充说，这名女子就是西尔维蒂诺，警察回去现场的时候，发现当事人已经发高烧，呼吸困难，身陷昏迷状态。
　　6月5日凌晨5:26，警察将当事人紧急送往帕赛市综合医院（PCGH），然而为时已晚，西尔维迪诺在天桥上经历了5天的无助守望后，最终在医院里停止了呼吸。6月7日，帕赛市政府将西尔维迪诺的尸体，放在了尸体袋中，根据传染病法，将她葬在一个浅浅的坟墓中，这个坟墓在帕塞市的公共墓地中，水泥固着并以手写为标志，由社会和社区福利部门支付了她的葬礼和住院费用。6月8日，周一，医院发布了死亡证明，表示受害人可能是（严重）新冠病毒感染发作，导致的死亡。6月9日，有关为陷入困境的工人西尔维蒂诺寻求公道的话题，冲上推特平台的热搜，转发的推特里，有一句话引发了众多网民的点赞和转发——如果我们不死于这种疾病的大流行，我们可能会死于这个政府的无能，类似的悲伤太多了，我快要忍不住为自己而哭泣。这不是我希望下一代生存的国家。
　　说实话，我在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脑子是懵的，有人因为等了5天而丧生？
　　为什么？我点击了有关它的其他相关新闻。但是她确实因为等待而死——西尔维蒂诺，女，现年33岁，滞留在街头，死于等待交通工具可以回到家的曙光前一刻。想写这篇文章，酝酿了很久，每次总是不知道如何下笔，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她当时33岁，她已经离开了4个孩子，最大的孩子是11岁。
　　当我天天与孩子厮守在一起，对抗着外界未知的病毒大流行时，同一片蓝天下，同为孩子的妈妈，看见她这样撒手人寰，这让人感到莫名的哀伤和无助。
　　没有关于她死亡的明确信息。只是说她有肺部问题，呼吸困难，被送往医院时昏迷。
　　最后，她被认为可能是新冠病毒的死亡案例，谁知道呢？这个国家里，有一些人，至死其家人也不知道其死因是否是新冠病毒。她的真实死因，也许我们永远不会知道。
　　等待5天的回家之旅感觉如何？
　　在超过100小时的守望里，她遭遇了什么？她在想什么？
　　当她得知自己可以回家的时候，一定会开心的和家人分享吧。
　　可是分享喜悦的家人，最后获得的是冰冷的死讯。我看了一下推特的热搜，悲伤而又愤怒的网民，他们在责备着无能的地方政府，运输部，卫生部，可是，在这一场病毒的大流行中，所有人都需要帮助，无论是菲律宾人，还是外国人，当浩瀚的求助需要，对接到有限度的资源和孱弱的政府资源时，从人海中找到一个个体的人，并提供精确的帮助也很困难。
　　有时候开车路过红绿灯的时候，看到上前擦拭玻璃的菲律宾女性，我总想起了守望在天桥上，翘首期盼与孩子们相逢的妈妈，感谢这片土地，给我们这些外国人以包容的环境和施展的空间，对于这片土地上同样包容我们的人民，以及这些人民，在疫情的当下，所经历的苦难，自当心存敬畏之心。这个周末，推特上的热搜，已经找不到关于单亲死亡母亲的正义呼喊，后疫情时代，太多的悲凉无法悼念，太多的悲伤无法安慰，太多的悲痛无法表述，生离死别，就如同凋零的茉莉花一般，一点点飘落在马尼拉，还不曾被人发现，就立马被人们遗忘。
　　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悲怆。
　　我只知道，这些在这场灾难中离去的人，这位单身母亲，既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她（她们）需要被关注，被铭记，她们不应该被历史遗忘。
　　故事的主角，是普通人，她，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同为孩子的母亲，认真而又努力的活着，如今却承受着跟我们完全不同的命运。
　　她们不该被遗忘，她们也一定会被遗忘!
　　尾声：本周五，帕赛市政府已经重新修复了她的墓地，并放置了大理石墓碑，以纪念这位努力生活过的单身母亲。
　　帕塞市长鲁比亚诺，向她的家人保证，市政府将照料单身母亲遗留下的孩子们，并且联系民间公益组织，进行后续帮扶。本周六，杜特地总统对33岁的母亲西尔维蒂诺的逝世感到难过，他说，菲律宾人不应该那样死去，想回家但没有车。
　　总统已命令社会福利与发展部（DSWD）和运输部（DOTr）为滞留旅客和菲律宾海外工人（OFW）提供必要的援助，以杜绝再次发生此类事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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