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华侨史话》混搭实用的菲华宗教信仰（上）

西班牙人常怪华人在宗教信仰上不专一，其实，华人在故乡时就是这样的啊。作为古代闽南文化中心的泉州，素有“世界宗教博物馆”之称，佛教、伊斯兰教、基督教、天主教、印度教、摩尼教和道教，都曾在这里传播和发展。各种宗教兼容并存，相互影响和渗透。
　　
近代以来，西方传教士以五口通商口岸之一的厦门为中心，向闽南各地辐射，传播天主教、基督教。厦门是除广州之外最早传入基督教的中国城市。到1949年，福建的天主教徒和基督教徒大约有25万人。只是这些教徒中有许多是半信上帝半信菩萨，哪个灵验求哪个。
　　
闽南人是包容的，也是实用主义的。既执着于传统宗教的文化传统，又接纳外来宗教。各种宗教，都是劝人向善、赐予幸福，并没有根本矛盾啊。
　　
到了菲律宾，经过移植、融合等各种过程，华侨华人社会的宗教信仰就显现出了混搭、实用的有趣特色。

家庭里多教并存

在遇到过不去的坎时，孤独无助的我们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合掌默念：“天公伯啊上帝啊菩萨啊佛祖啊……帮帮我吧”，这样的场景被当作打趣的画面，但在菲律宾华人社会，再混搭都见怪不怪.

有一位华人女教师这样描述：“我的丈夫姓基督教，我的孩子是天主教徒，我是无神论者。我的父亲常常要向来自家乡的神明拜拜，其中主要是关公。我有时陪我母亲去教堂。当我们纪念祖父的生辰与忌日时，就要全家人一起点烛拜拜了。”在菲律宾华人家庭里，上帝、菩萨、关公……并排陈列。
　　
在教会学校读书、长大后成为天主教徒的年轻人，会陪着长辈到寺庙；会在农历初一、十五和家人一起吃素。家里总是会设一个祭坛，摆着土地公的塑像和祖先的照片。中华文化和家庭教育的影响如此之深刻，似乎每个华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传统宗教的影子。
　　
不仅仅是一个家庭里多种宗教信仰“和平共处，相互影响”，就是同一个人，也会兼信数种宗教。基督教徒、天主教徒到佛教寺庙顶礼膜拜，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是，不管是到佛寺烧香，还是到关帝庙膜拜，或是向圣母祈祷，他们都是极其虔诚的。在那一刻，宗教信仰是专一的。

诸神融合 仪式混同

诸神可以融合。观音和妈祖是女神，常常会被同圣母玛利亚联系起来。安智波洛的圣女是旅行者的保护神，妈祖是出海人的保护神，人们就把他们联系或是等同起来。吕宋岛南部描东牙示的妈祖天后宫，“天上圣母”穿着天主教的服饰。她的原型是当地天主教徒所崇奉的名叫Birgen Kaysasay的女神，当地华人认为她就是妈祖，所以建起中国式的庙宇，以传统的方式来供奉她。
　　
宗教仪式也会混同。闽南人信奉的宗教本来带有深厚的地方风俗色彩，来到菲岛后，入乡随俗，接受了不少菲人的风俗习惯，而这些风俗习惯则是带有深厚的宗教色彩。地方风俗+宗教色彩，最有代表性的莫过于婚礼。大多数华人已经接受了在教堂举办婚礼，但有的人嫁接了一项新的仪式：请佛教僧侣证婚，在中国本土可没有这个习俗。又比如，庆祝妈祖诞辰时，既烧香点烛，抽签问卦，祭祀烧金，也请天主教神父主持弥撒；既向妈祖连敬三天中国传统戏，又在庆典的最后一晚举行天主教式的花车游街。

诸教融合的原因

为什么在菲律宾各种宗教能够如此融洽地相处，甚至融合？许多人崇尚佛教的悲天悯人，服膺回教的正大光明，欢迎耶稣教的博爱宗旨，包容的心态使得华侨华人社会的各种宗教信徒，彼此容忍，相安无事。宗教都是劝人行善，教人行善，导人行善，有这样的共同出发点，自然就有了合作的基础。
　　
作为东方文化典型代表的华人，在菲律宾总人口中只占很小的比例。必然最终要融入菲律宾社会。在东西方文化的接触与碰撞中，华侨华人经历了漫长的调整和适应，直到19世纪六七十年代才出现不可逆转的融合趋势。
　　
中华文化本来就有兼容并包的特性，往往将外来的东西“中国化”，使其变得形似神非。菲华社会里，语言朝着闽南话、英语、他加禄语混用的方向发展；食物朝着中、西餐结合；而宗教信仰当然也避免不了更多的融合与混搭。
　　
在菲律宾诸教融合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华人的实用主义。
　　
中国传统思想是重义轻利。封建社会后期在东南沿海商品经济发达地区，逐渐滋生出与传统思想背道而驰的重利思想。16世纪以后的闽南社会，冒险与谋利的精神普遍生长，产生出重利思想。
　　
闽南人是个特别的族群。为了利，他们可以舍弃“祖宗之坟墓，族党之团圆，隔重洋之渡险，窜处于天尽海飞之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因为重利，得以抛弃传统的束缚，向着新的垦殖地扬帆。因为重利，在西治美统时期，华人可以发展商业，成为统治者也不得不承认且无法完全放弃的部分。
　　
闽南人南渡菲岛，是受冒险与趋利精神的驱使和鼓舞。在漂洋过海、异地谋生的初期，他们忍受了各种难以形容的艰辛，才站稳脚跟。之后又不折不挠地向金钱和成功做无止境的追求。闽南人是好胜的，雇员想成为雇主，小贩想成为大贾，人人都想挣更多钱，变得更成功。他们是现实主义者，有着极端实用主义的人生观。但是商场竞争里，“朝为富家翁，暮作沿街翁”的并不少见。生活如此无常，奋斗如此艰辛，人们需要有一个精神支柱，希望有神灵指点。即使是宗教信仰，人们也希望因此得到现实的利益而非空洞的许诺。

妈祖

关公与妈祖成为保护神

从故乡一起南来的神明里，华人最崇拜的是土地公、关公、观音和妈祖。土地公又叫福德正神，专司地方民众福祉及住户行为的监督；观音是佛教中的广化之神，这两个都好理解。
　　
关公和妈祖比以前更“有用”了。关公是早期南渡菲岛的闽南人重要的保护神之一。劈波斩浪，险象环生，多亏关公护佑与鼓舞，闽南人自然不忘关公恩惠，建庙奉祀。关公身上的“义”，也是中国人所尊崇的。因此，华人以关公为盟主，义结金兰，组成各类社团。
　　
关公本是战神和庇护之神，在工商业社会里，他又逐渐被当作财神。华人社区的住宅、餐馆、商店、写字楼，处处可见供奉的青袍红脸的关公。
　　
扶贫济困，讲究信用，仗义疏财，知恩图报，这些都是投射在关公身上的品质，而这些正是华人所特别尊崇的“义”。在商场上，华人商人也讲究“义”，诚实、守信是生意人的本份，何况华人做生意，很多时候没有正式的书面合同，交易凭借的是信用。如果大家都祭拜关公都遵循义气之道，自然生意兴隆。
　　
众所周知，妈祖是海神，但到了菲律宾华人商业社会里，她也演变成了“福神”、财神。妈祖有着母性的慈悲，于只身在外的游子而言，有着别样的安慰。即使现在基本不需数月在海上飘荡，而是改为飞机、汽车，但华侨依旧奉祀天后，祈求她带来幸福，带来财富。


文章来源：鹭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