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菲相会谈不上选边

作者：胡逸山（原载联合早报）

菲律宾总统杜特地首度正式访问马来西亚。上个月他扭转菲国与中国就南中国海主权争议而胶着多年的关系，访华期间表示“以后我们就靠着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顾我们哦！”也与中方签订或重启了多项经济合作项目。在访华前后，他也多次重复了“反美”狠话。
就在杜氏才踏离中国的几天后，马国首相纳吉也再次官访中国，不但受到热烈欢迎，更带回数额庞大的贸易与投资项目。两位都刚造访中国的东南亚领导人在短时间内又聚在一起，未免令人遐想，本区域是否正酝酿着一股战略性转移的图谋，从传统上的“亲美”逐渐改为“亲中”，为大国在本区域的博弈带来新布局？
我想，这类阴谋论主要源于对大多数东南亚国家的务实求生的态度有所误解。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东南亚各殖民地纷纷独立，但国力薄弱；美国也崛起成为亚太以至全世界首屈一指的军事与经济超级大国。在意识形态上，美国的主流思潮与大多受过英美高等教育的东南亚精英颇为贴近。在文化上，美国自由民主的价值观与好莱坞影视，对东南亚民众也有很强吸引力。
在经济上，美国大公司当年大批前来东南亚设厂，促进了本区域的现代工业发展。在军事上，美国不但协助东南亚许多国家强化国防，确保区域安全，也在很大程度上维持了东南亚各国之间的相对和平，让它们得以专心发展各自的经济，也得以在平等的基础上通过（当年也在美国敦促下成立的）亚细安，来推动区域性整体的经济发展。东南亚多国非刻意亲美，但美国的确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这种现象一直维系至今。
菲律宾作为美国以前在东南亚的唯一殖民地，多年来与美国的关系既密不可分也爱恨交织。在很大程度上，掌握菲国政经命脉的首都马尼拉精英阶层，一向以美国马首是瞻，无论在家庭、教育与事业上，皆与美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来自政治世家的前总统阿奎诺三世，在政策上较为贴近美国也不足为奇。至于马尼拉贫民窟里以至其他菲国民众，对美国的态度，也就时好时坏了。他们虽然也长期浸淫在美国的软实力下，但在美国驻军闹事时也毫不犹豫地激烈反对，最终导致美军撤离，基地关闭。
但来自南部棉兰老岛的杜特地，在当达沃市市长时就有了雷厉风行干实事的口碑，这也是他当选总统的主要因素之一。杜氏上台以来的作风，看起来是要一手改革社会腐败，特别是严打贩毒，另一手则是力图重振菲国一蹶不振的经济。然而，他的“严打”手法，除了通过国际认可的司法检控、刑事侦查等来肃毒外，竟也包括鼓动甚至奖赏老百姓动手杀害嫌疑毒贩等令人不安的“司法外”举措，在上台短短几个月内就“干掉”了数以千计的嫌疑人士，一时引起国际议论纷纷。
来自美国官方以至民间的反对“司法外”声浪尤为显著，以杜特地的“牛仔”性格，当然不甘示弱，所以也不时发出一些听似“反美”的激烈说辞，甚至用粗口“问候”美国总统奥巴马。不过，我想杜氏是精明的政治家。美国别说“口惠”了，还“口批”他的非传统肃毒手法，对菲国亟待起飞的经济发展又“实不至”，甚至声称用停止经济援助恐吓杜氏。反之，中国一向采取不干涉他国内政的外交原则，没对杜氏的国内作为“说三道四”，反而还答应加强经济合作。站在杜氏坚持经济发展与扑灭贩毒两手都要的立场来看，他目前除了与中国修好双边关系外，别无选择。
马国首相纳吉访华硕果累累的来龙去脉之前论过，在此不再赘述。总之，最重要的一点是，菲马（还有之前缅甸与越南）领袖紧接访华，应该不是急于“选边站”，而是在世界以至本区域经济持续不景，当前只有中国仍然愿意大量对外（尤其周边邻国）投资与合作的大环境下，纷纷务实地希望吸引更多中资，力求促进自身的经济发展。
“纳杜会”其中一些最重要的议程，应该还是有关我家乡沙巴的。沙巴东海岸与杜特地的家乡棉岛之间的海盗问题继续猖獗，几天前又绑架与杀害了一对德国夫妇。杜氏之前所提出的马菲联合在这些海域巡逻，想必也会得到马方的积极响应。马菲之间的贸易还有大量改进的空间，但惟有两国边境安宁，双边贸易与经济合作方才谈得上有腾飞的潜能。
作者是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关系学院兼任高级研究员、马国首相纳吉前政治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