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遨游太空 未来绽放田间

4月，在河南洛阳国际牡丹园里，“太空黑牡丹”新品种“翰墨丹青”正在盛放。受访者供图

近日在云南省太空生物科技发展促进会拍摄的羊肚菌，左边是普通羊肚菌，右边是经由航天育种技术培育的羊肚菌。新华社记者 陈欣波摄

6月9日，在广东省潮州市凤凰山种植点，潮州单丛茶制作技艺传承人黄远智正在精心照料从太空返回的凤凰单丛茶茶种的幼苗。受访者供图

产量高，“黄骅市的一些种粮大户都相中了这个品种嘞”
6月13日，在河北省黄骅市友和种植专业合作社的试验田里，麦浪阵阵，这片生长在盐碱地里的“航麦802”植株整齐健壮，迎来了丰收。
“航麦802”是利用航天诱变与杂交育种相结合培育的高产优质多抗新品种，与普通小麦相比，其在盐碱地里抗盐耐旱的表现尤为突出。
“今年是我们第二年种植‘航麦802’了，感觉这个品种比较适合盐碱地，抗旱、抗寒、耐盐、抗病等方面表现都不错，与普通小麦相比，返青期能早一到两天，即使是碰到旱天也没表现出卷叶的情况。”友和种植专业合作社理事长张志清介绍。
这不，听天气预报说快下雨了，张志清赶着雨前连夜就安排收割机把麦子都收下来了，“粗粗一算，每亩能收470多公斤，产量还是可以的，黄骅市的一些种粮大户都相中了这个品种嘞，感兴趣得很。明年，我们打算扩种到1000亩。”
此前，5月下旬，全国耐盐碱小麦品种攻关成果观摩会在河北沧州召开，与会专家实地观摩了正在开展耐盐碱鉴定的60份新品系和30个新品种，其中，“航麦802”在平均含盐量为3.21‰和3.39‰的两个观摩点，可见根系长度1米以上，亩穗数分别为35.5万和33.8万、穗粒数分别为31.3粒和35.6粒，“这展现出其在耐盐环境中根系发育、群体建成、高抗倒伏等方面的独特优势和丰产潜力。”国家耐盐碱作物育种联合攻关组秘书长刘录祥研究员说。
以2024年搭载实践十九号卫星前往太空的水稻种子为例，来自海南农乐南繁科技有限公司的科研团队在搭载前便历经数月筛选，从多份水稻材料中层层比对，最终锁定6个品种约500克种子，它们不仅需满足性状稳定的基本要求，更要在抗病性、株型等指标上展现独特潜力。“就像选航天员一样，种子也要通过严苛的‘体检’。”海南农乐南繁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王仕明说。
当种子完成太空之旅后，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返回的每一粒种子都是宝贝，2024年11月，海南农乐南繁科技有限公司联合海南大学三亚南繁研究院专家，陆续在三亚进行新种质、新材料选育。浸种催芽期间，团队每两三个小时就需要轮换观察，移栽时，对幼苗全程监护，到了采收时分，一株一株地进行精心挑选。通过引进其他单位的现有成果，结合海南独特的“一年三熟”的气候优势，形成“边借鉴、边培育”的创新模式。
“我们通过基因测序从海量变异中锁定‘幸运儿’，这批种子从太空回来后，分蘖数明显增加，茎秆也更粗壮。”王仕明表示，“与常规地面辐射育种突变相比，航天搭载空间诱变产生的突变材料具有变异频率高、突变幅度大、稳定性强、育种周期短等优势。”
在广东省河源等地的稻田里，大面积种植着名为“华航香银针”的水稻，该种水稻因为产量高、口感好，还能抗病，带动了农民增收致富。由国家植物航天育种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和广东兆华种业有限公司合作培育的“华航香银针”，是目前为止广东省唯一被确认为超级稻品种的常规丝苗米品种，平均亩产超过720公斤，米粒细长油润，蒸煮后香气扑鼻。这一品种的成功选育，让“好吃”与“高产”在航天科技的赋能下达到了平衡。
在广东河源，国家植物航天育种工程技术研究中心河源创新研究院（简称河源创新研究院）的科研人员同时还在为另一位“太空返客”忙碌。有着“中国绿肥之王”称号的紫云英有较强的固氮效果，将紫云英与水稻、油菜、玉米、蔬菜等作物配合种植，可显著提升作物产量、改善作物品质，还能增加土壤有机物，化解一些土壤板结问题。
2022年6月中旬，在太空遨游了183天的紫云英种子被移交至河源。数据采集，田间试验，实验室观测……经过两年攻关，河源创新研究院科研团队成功培育出6个早熟、高产、耐逆新品系，成功实现了中国绿肥作物航天育种技术零的突破，其中，“航紫1号”和“航紫5号”已经在生产上进行应用。
“航天育种紫云英新品种，固氮效能更高了，综合生态效应也非常大。”河源市东源县柳城镇万绿智慧农场负责人王键宽说，同普通紫云英相比，“航天紫云英”固氮增肥效果更好、产量更高，还能吸附重金属，使稻田化肥使用量每亩减少25%—30%，稻米品质提升1个等级。
种子是农业的“芯片”。近年来，中国不断加强航天育种建设，先后利用各类航天器搭载植物种子、菌种、试管苗等，从小麦、水稻、玉米、大豆、油菜、花生、棉花等主要粮棉油作物以及番茄、辣椒、黄瓜等园艺作物中，育成和应用了一系列新品种，在牧草、林木、花卉等领域也有一定规模的推广应用。
如今，在广袤的田野上，一粒粒从太空返回的种子生根、发芽、结果，走入市场、走上餐桌，进入日常生活，加速了种质资源的创新发展，也为推进农业现代化不断赋能。这些航天育种的新品种培育情况怎样？市场反响又如何？本报对此进行了采访。
颜值高，“太空黑牡丹”新品种“翰墨丹青”育成
用太空种子培育的花是什么样的？今年4月，在河南洛阳盛放的牡丹花海中，“太空牡丹”吸引了众多游客。
2011年11月1日，300克洛阳牡丹和芍药种子搭载神舟八号飞船开始太空之旅。当年12月11日，航天育种网室在洛阳国际牡丹园建成，此后每年洛阳牡丹文化节期间，该园区都会举办牡丹航天育种科技展，牡丹及芍药航天育种的进展及科普宣传成为国际牡丹园的热点之一。
“我们园区成立了牡丹芍药航天育种项目课题组，修建航天育种网室，设置500平方米专用育种圃，内设8个育苗池，并制订技术方案及操作流程对种子进行处理，促进萌动、发芽。种子分3批播种，播后覆盖或遮阳，强化管理，确保水肥供应。”洛阳国际牡丹园相关负责人刘少丹介绍，“技术人员精心观察记载种子发芽出土、生长情况，注意叶片、芽、茎等外部形态的变化，精细管理幼苗，选择性状稳定、有特异变化的单株，为进一步选育新品种奠定基础。”
2024年，“太空黑牡丹”新品种“翰墨丹青”育成并通过中国花卉协会牡丹芍药分会登录。今年4月，洛阳国际牡丹园航天育种网室里，人们看到，开花的“翰墨丹青”约有1米高，在植株上绽放着11朵颜色较深的黑色牡丹花，另外还有10余个花骨朵含苞待放。“我们园的‘翰墨丹青’现有种苗50株，计划3年内再繁殖100至200株。”刘少丹说。
据刘少丹介绍，除“翰墨丹青”外，其它花色杂交组合及凤丹类型也有突出表现，出现了几个综合性状优异的单株或株系，牡丹园正在整理资料，加快繁育，以满足新品种登录的必要条件。
航天育种开辟了一个连接天和地的育种新路径，越来越多的种子踏上这一充满希望与挑战的征程，实现美丽蝶变。如今，太空育种的方向已越来越多元化，在牧草、花卉、药材等领域，越来越多的太空种子落地发芽。
曾跟随神舟十三号飞船和神舟十六号飞船奔赴太空的两批潮州凤凰单丛茶茶种，如今都已经回到家乡栽种。
2021年10月16日，一批凤凰单丛茶茶种通过国家植物航天育种工程技术研究中心，搭载神舟十三号进入浩瀚太空，于2022年4月16日开舱取出。2022年5月21日“国际茶日”当天，这批茶种中的一部分回到家乡广东潮州，落户凤凰山，为古老的凤凰单丛茶种注入了创新活力。
在凤凰山种植点，管理员是潮州单丛茶制作技艺传承人黄远智，他结合丰富的传统种茶经验，认真照料、记录这批茶种的“生长日记”，根据天气变化调整管护策略。白天阳光强烈时，为茶苗遮阴；晚上掀开遮阳网，让天然露水滋养它们，为茶苗的茁壮成长创造了最佳条件。
3年过去了，曾经的小茶种已茁壮成长。黄远智说，当初种下的8颗茶种中，有6颗顺利萌发，这些茶苗形态各异，充满生机，其中一株尤为突出，高度超过36厘米，叶片长宽分别达到12厘米和6厘米，紫红色的芽头萌发出3枚新芽，生机蓬勃。
据潮州市农业农村局四级调研员李桂斌介绍，2023年，第二批单丛茶种随着神舟十六号飞船遨游太空之后回到潮州，如今，第二批有10颗种子也已经在凤凰镇开始种植。
从浩瀚宇宙到葱郁茶园，这场天地之间的对话仍在继续，“太空环境可能诱发茶树基因突变，有望培育出抗逆性更强、品质更优的新品种。”李桂斌说，潮安凤凰单丛茶文化系统于2014年入选第二批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名单，航天育种将为其可持续发展提供科技支撑，未来希望能形成‘太空茶’特色品牌，助力推进乡村全面振兴。”
“凤凰单丛茶太空茶种的选育工作尚在起步阶段，我们也在密切观察中，安排专业团队运用航天育种技术，精心照料每一颗茶种。希望将来能选育出具有更好销路，香味层次更加丰富的茶种。”华南农业大学园艺学院副院长刘少群说。
销路好，“吃过的顾客都夸味道好”
航天育种不仅对科学探索具有重要意义，同时也带来了显著的社会经济效益。
5月底，位于湖北省襄阳市襄州区罗岗村的试验田里，襄阳首批“太空西瓜”已到成熟季。大棚里，空气里散发着清甜的香气，瓜农正忙着逐一摘下西瓜。
这些西瓜大小如排球一般，瓜重大约在4斤—6斤，从瓜皮的颜色来看，除了黄皮外，试验田里还有翠绿带花纹、绿色等其他颜色的西瓜，切开来看，瓜瓤有浅红色、黄色两种，中心甜度大约能达到13%—14%。
“我们是从今年春节后开始试种的，这批‘太空西瓜’占地接近2亩，具有皮薄、富硒、超甜等特性，该品种西瓜目前数量有限，市场前景良好。”罗岗村试验田种植户武保军说，“由于自己是第一年试种，种植技术还有待提高，正在探索如何提高产量。另外，在未来的种植中，还需要降低成本，提高市场竞争力。”
在湖南省株洲市芦淞区白关镇卦石村，今年“五一”假期前后，华亿庄园种植出的第一批“太空黄瓜”上市了。
“我们引进的太空种子试种成功了。”华亿庄园相关负责人林建勇说。
据介绍，2023年，华亿庄园与北京神舟绿鹏农业科技公司开始合作，从事航天育种技术的产业化应用。在育种基地建设方面，庄园专项规划了航空航天育种示范种植区，含智能温室和标准化露天基地，成立航天育种实验室，配备环境智能控制系统与数字化管理平台；在品种引进与研发上，双方联合引进6大类40余个航天品种，筛选出具有优良性状的突变株系。除搭载神舟十五号飞船进入太空的白关丝瓜种子外，还涵盖丰富多样的果蔬品种。
“从实际培育情况来看，经过航天育种的蔬果，味道和口感比普通的更好，比如航天育种的水果黄瓜就更加脆甜。”林建勇说，因为是首批种植，产量还有待提高，目前试种收获了1000多斤水果黄瓜，主要在株洲市场上进行零售。
“价格上比普通黄瓜稍贵，但吃过的顾客都夸味道好，目前供不应求。”林建勇说，庄园计划在提高种植技术后，继续扩种更多的太空蔬菜。
专家观点
国家植物航天育种工程技术研究中心主任郭涛教授：
与传统育种技术相比，航天育种最大优势在于独特的空间环境可加速基因遗传进化，在相对较短时间内获得高产、抗病、耐逆等优良种质。随着现代生物学技术的不断进步，我们将更高效地鉴定优良基因，并进一步将基因用在品种选育上，形成新品种。农业现代化，种子是基础，培育出一个好的品种，将会有效助力产业的高质量发展。
现在的航天育种是依托航天工程来创造变异，利用这些遗传变异在地面形成品种来推动产业的发展，这是一个从天到地的科研过程。未来，我们还要考虑怎么从地到天，服务太空的需求，把从天到地、从地到天的航天育种科研融合起来。同时，结合推进种业振兴行动等重大工程，发挥航天育种在新种源创制中的优势，开展协同攻关。
（叶晓楠 管诗雨 钱一苇）
《人民日报海外版》（2025年06月24日 第 05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