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化整合资源 就近普惠安全（人民眼·普惠育幼服务体系建设②）

引 子
自从女儿右右去年入托后，陕西省西安市文兴巷社区居民孙怡得以重返职场。
右右上的托育园，是陕西省首家社区嵌入式公建民营普惠托育机构，地点就在文兴巷社区的公建配套用房。
社区虽小，连着千家万户。
2024年1月，国家发展改革委等部门印发《城市社区嵌入式服务设施建设导则（试行）》，明确优先设置养老服务、婴幼儿托育、儿童托管和社区助餐等功能。中办、国办前不久印发的《提振消费专项行动方案》提出，“鼓励发展社区嵌入式托育”。
托育如何嵌入社区？怎样托起居民“家门口”的幸福？近日，记者走进全国婴幼儿照护服务示范城市江西南昌、广东广州、陕西西安探访。
布  局
破解供需结构性矛盾，提高托位供给有效性
早上8点，孙怡出门上班，牵着右右的手步行几分钟，就来到右右上的喜伴日托园。
得益于社区资源整合，喜伴日托园每周都有社区医生入园开展健康服务，还与三甲医院建立了急救“绿色通道”。
“安全有保障、就近易接送、价格可承受，每月费用1800元，工薪家庭负担得起。”1年前，把当时1岁多的右右送到喜伴日托园后，孙怡顺利找到了新工作。
孙怡是二胎妈妈，儿子左左今年7岁。左左半岁时，她了解过周边的托育机构，要么距离较远，要么价格偏高，只得辞职在家带孩子。
记者从西安市卫生健康委了解到，西安市常住人口超过1300万，3岁以下婴幼儿托育需求旺盛，但全市5.4万个托位中，实际入托仅1.8万余人，托位闲置率近2/3。与此同时，普惠托位仅1.1万个。
这种情况不限于西安一地。
2024年9月，《国务院关于推进托育服务工作情况的报告》指出：“2023年，全国民办托育机构占全部托育机构的89.5%，平均托育服务收费价格（不包括餐费）为1978元/人/月，一线城市在5500元/人/月以上，与群众的支付能力和期待存在较大差距，许多有送托需求的家庭望而却步。托育服务质量良莠不齐，不敢托、不放心的现象较为普遍，‘家庭送托难’与‘机构收托不足’并存，2023年全国托位实际使用率仅为46.7%。”
一边是部分家长“托不起”，一边是有些机构“招不满”，供需结构性矛盾亟待解决。
2023年3月，西安市入选全国婴幼儿照护服务示范城市，着力发展普惠托育服务体系。同月，喜伴日托园在文兴巷社区开园。
“社区嵌入式托育，核心是嵌入。”西安市雁塔区卫生健康局家庭发展与老龄科工作人员刘娟说，托育园建在社区里，方便家长接送孩子。
《国务院关于推进托育服务工作情况的报告》还指出，一些省份对千人口托位数指标进行分解时，只考虑指标是否容易完成，未充分考虑人口分布、家庭需求等实际情况，出现了“需要的建不成，建成的用不上”资源错配现象，托位供给的有效性有待提高。
提高托位供给有效性，充分调研是前提。
陕西首家社区嵌入式托育园为何选在文兴巷社区？
“这与人口结构相关。”刘娟介绍，雁塔区卫生健康局组成5人调研组，深入社区摸排调研，决定在年轻家庭比例高、双职工家庭集中等托育服务需求大的社区优先建设托育园。2023年，文兴巷社区常住人口1.32万，35岁以下家庭占比45%，3岁以下婴幼儿230余名、76%来自双职工家庭，由此被确定为优先建设嵌入式托育园的社区。
“社区建托育园，质量行不行，专业不专业？”起初，不少居民持观望态度。为此，雁塔区卫生健康局联合社区开展了为期7个月的“科学育儿进万家”活动，详细介绍日托园的服务项目。
“这期间，我们一共组织托育讲座、亲子运动会等23场活动，覆盖80%的适龄家庭。”文兴巷社区党支部书记、居委会主任刘书宏回忆。
喜伴日托园收费参照公办幼儿园定价，为提高透明度，负责运营的中标机构需公示成本明细。“家长们看后，感觉很踏实。”孙怡说。
“开园前，预报名家庭达48户。”喜伴日托园负责人王芳直呼“远超预期”。
2024年，西安将“发展普惠托育服务”纳入全市重点工作，并推广“需求评估—场地协商—公益预热—政策护航”四步法，当年建成42家普惠托育机构，计划在2026年底前建成110个社区嵌入式托育点。
千里之外的广州，社区嵌入式托育同样加快发展。《广州市3岁以下婴幼儿照护服务体系建设三年行动计划（2023—2025年）》提出，“发展社区普惠托育服务。衔接国土空间总体规划，落实每个社区生活圈配置一处0至3岁婴幼儿照护服务设施。”
截至今年2月，广州市托育服务机构数量达1947家、总托位数10.9万个，其中普惠托位近5.2万个。
《国务院关于推进托育服务工作情况的报告》显示：近年来，我国托育服务政策法规体系、标准规范体系和服务供给体系逐步建立健全，托育服务工作开局良好、初见成效。
目前，全国提供托育服务的机构已近10万家，托位约480万个。
共  建
优化整合公共空间，改造利用闲置资源，探索公助民营、公建民营等模式
走进喜伴日托园，桌椅板凳摆放整齐，边边角角装上了防撞软包。园内建筑面积280平方米，配有保健室、运动教室等功能用房，设置了活动区、休息区、清洁区、备餐区、安全医护区；室外幼儿活动场地面积150平方米，包括室外活动区、图书阅读区等。
《城市社区嵌入式服务设施建设导则（试行）》提出，“提供婴幼儿托育服务功能的社区嵌入式服务设施建筑面积≥200平方米”“鼓励各地提供婴幼儿托育室外场地”。
老城区寸土寸金，如何挤出空间？
文兴巷社区按照“服务功能最大化、办公空间最小化”原则，主动将社区办公区域压缩一半，腾出空间打造托育场地；与隔壁酒店协调，让托育园共享户外活动区。
“托育园紧挨社区，把孩子放在这里，特别放心。”孙怡说，优质托育资源进社区，让居民“近”享家门口的幸福。
嵌入式托育，优势在嵌入，难点也在嵌入。要办得好，并非简单将托育园开在社区就行。此前，一些地方尝试将民办园直接引入社区，因收费偏高、师资不稳定等问题，家长并不买账。可见，位置嵌入只是基本要求，需求嵌入方为关键，这考验管理者的资源整合及协同运作能力。
打造群众家门口的普惠托育，文兴巷社区决定对竞标入驻的喜伴日托园免费提供场地，由此降低运营成本和托育收费。
既优化整合社区配套建设用房等公共空间，也改造利用闲置厂房、仓库、集体房屋等闲置资源，各地为社区嵌入式托育服务设施用地提供多元解决方案。
近年来，南昌市探索“新建、补建、扩建、改建”4种模式，新建居住区一律要求配建托育服务设施，既有居住区通过整合小区空地、拆除腾退闲置低效用地等资源，为嵌入式托育服务设施腾挪空间。截至目前，全市已建成社区嵌入式托育机构138家，提供普惠托位约8000个。
位于南昌市东湖区豫章街道洪城社区的友希婴幼托育中心，就由一处省属企业闲置公房腾退改造而成。
午后，友希婴幼托育中心内充满欢声笑语，孩子们在老师带领下蹦跳玩耍。2019年，友希婴幼托育中心创办人施品卉走进洪城社区，表达了开办托育机构的想法，希望社区协助寻找合适场地。“这与社区需求不谋而合。”洪城社区党委书记王勤介绍，当时，周边有几所幼儿园，但还没有面向3岁以下孩子的托育机构。社区工作人员与施品卉实地考察后，相中了江西省赣勤发展集团有限公司下属子公司的一处闲置公房。
沙池、攀爬架、彩虹跑道……托育中心的这片户外活动区，原是闲置公房外的闲置空地，如今已是社区最富生机的场所。
“既有闲置用房又有闲置空地，很适合建托育机构。”施品卉说，经过与业主单位友好协商，友希婴幼托育中心顺利入驻，采取公助民营模式——场地租金由东湖区卫生健康委拨付专项资金解决，托育机构负责场地改造和运营。
2021年3月，友希婴幼托育中心迎来第一批婴幼儿。“从施工改造到正式运营，用时仅半年。”施品卉说，托育中心规划伊始，东湖区消防、住房和城乡建设、市场监管等部门召开联席会议，根据进场评估结果提出优化建议，确保设计施工满足托育要求。次年10月，友希婴幼托育中心获评“南昌市婴幼儿照护服务示范机构”。
2024年9月，在东湖区紫金城小区，友希婴幼托育中心与东湖区妇幼保健院共建的托育中心启动招生，不同于此前的公助民营模式，东湖区妇幼保健院托育中心采取公建民营模式。“政府提供已装修完成的场地，我们‘拎包入驻’，只负责运营。”施品卉说。
“公益性与市场化相结合，符合当前我国托育服务市场发展的实际。”在西安市卫生健康委人口监测与家庭发展处处长张金梅看来，社区嵌入式托育快速发展背景下，公建民营模式有助于树立行业标准。
在南昌、广州、西安，公助民营和公建民营模式已占社区嵌入式托育服务市场的九成以上。
长  效
兼顾公益普惠与服务质量，为社区居民提供稳定、优质托育服务
办好社区嵌入式托育，长效运营是关键。
《国务院关于推进托育服务工作情况的报告》提到：托育机构主要依靠社会力量租用商业楼宇开办，需自行负担房租、人工、装修、运营等成本，房租和人工成本占总收入的75%以上，普遍面临着前期投入多、运营成本高、投资回收周期长、抗风险能力弱等问题。
长效运营，需要长效支持。
在广州市越秀区洪桥街道三眼井社区豆腐寮小区，街道将原本出租的自有物业收回后，开办了洪桥街普惠托育园，并于2024年10月招生。
郑小红是第一批报名入园的家长之一，“1岁半以上幼儿的每月托育费是2430元，每天餐费25元，相对于市场上的民办托育园，性价比很高。”
“普惠价格，离不开政府的持续支持。”洪桥街普惠托育园园长伦嘉维介绍，除了社区免费提供场地和市财政每个托位2000元的建设补贴，托育园每月还可按照托位数获得一定运营补贴，水电费执行民用水电价格，“仅这一项，每年就能节省上万元。”
目前，广州、西安、南昌三地均已探索出“建设+运营”双补贴等一系列支持措施，遵循“政府给政策、机构降价格、家庭得实惠”的发展思路，以真金白银减轻托育机构负担。越秀区18个街道全部开办了普惠托育园。
普惠不等于低质。刚把孩子送进托育园时，郑小红一度担心孩子不能适应。托育园老师拍摄了很多照片、视频，家长通过家校APP可查看、了解孩子在园情况。一星期后，看到孩子逐渐融入班级，郑小红放下心来。
“让孩子开心、家长安心，社区嵌入式托育的服务质量至关重要。”伦嘉维告诉记者，洪桥街普惠托育园的食谱由保健医生制订，每日餐食留样48小时，市场监管部门定期检查。
综合考虑群众育儿经济压力与托育机构可持续发展，越秀区多措并举创新惠民举措。
——实现“延时稳价”。考虑到工薪家庭工作需求，全日托服务时间可延长至下午6点半。全区18个街道的普惠托育园每月托育费均价2280元，不超过广州中心城区市场价的50%。
——实行“服务增值”。托育园提供专业照护服务，还开展语言启蒙、感统训练、绘画手工等增值项目。
越秀区妇幼保健院也发挥协同机制作用，派出医生指导托育园的建设和运营，确保托育服务精细化、优质化。
“一街一策”是越秀区普惠托育园的一大特点。洪桥街普惠托育园结合街道居民的实际需求，创新推出托婴服务，由3名老师、保育员组成照护团队，精心呵护9名年龄在18个月以下的宝宝。
“1岁半以下宝宝的托育费为3800元/月，膳食费为18元/天。”伦嘉维细算账：按照广州市卫生健康委等部门去年9月制定的《广州市普惠性托育机构认定及资金补助管理办法（试行）》，托育园普惠价格（托大班全日托每人每月保育费，不含膳食费）分区分级执行，其中越秀区不高于上年度本地区月人均可支配收入的55%；收托24个月以下婴幼儿，普惠价认定标准可上浮5%至10%。“越秀区2023年居民可支配收入约为9万元，月均7500元，托育普惠价标准在4000元以上。我们的定价比上浮前的普惠价标准还低。”
为社区居民提供稳定、优质的托育服务，师资是关键。
“和3岁以上的幼儿相比，2岁左右的‘小小孩们’正处于秩序敏感期，怎么帮孩子建立规则意识？怎么通过感官统合训练促进智力发育？这些都是我上岗后通过培训和实操学习的。”喜伴日托园育儿师吴越原本从事学前教育，如今随着托育园“小小孩们”逐渐增多，专业照护能力不断提升。
2023年，西安市卫生健康委启动“婴幼儿照护服务人才提升计划”，定期为全市托育机构从业人员提供免费培训。近两年累计培训托育机构从业人员2000余人次，同时对全市托育机构负责人、管理人员、卫生保健人员开展远程培训，已有千余人取得远程培训相关证书。
“我们希望通过培训，提升托育服务整体水平，让孩子们能够在更加温馨、舒适的环境里成长。”张金梅满怀期待地说，“这样才会有更多的家长信任我们，把宝宝放心托付给我们。”（记者  张丹华  姜晓丹  王  丹）
《 人民日报 》（ 2025年06月06日 13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