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西昌网约车市场风险预警背后：运力超饱和之后，难以抉择的从业者丨封面深镜

封面新闻记者 罗石芊
5月8日，四川省凉山州交通运输局发布《西昌市网络预约出租汽车市场风险预警的通告》（下文简称《通告》），提醒从业者提高风险防范意识：当前，西昌市共有巡游出租车1000辆、取证网约车2916辆，西昌市万人出租车拥有量已达40.5辆，显著高于同类型城市，网约车市场运力已超饱和。
“《通告》发出来之后，我们也在讨论这个事，现在网约车确实跑不动，太多了。”西昌市网约车驾驶员王海（化名）加入网约车行业已经3年多，在他看来，网约车生意“一年不如一年”。
在网约车市场运力超饱和的背后，当地网约车、出租车行业现状如何？从业者面临怎样的难题？近日，封面新闻记者进行了调查采访。
市场运力已超饱和
交通部门发布风险预警
《通告》显示，截至2025年5月6日，西昌市共有巡游出租汽车企业4家、巡游出租汽车1000辆；依法取得网约车经营许可平台公司19家，取得《网络预约出租汽车运输证》车辆2916辆，取得《网络预约出租汽车驾驶员证》人员12375人。按常住人口96.6万计算，西昌市万人出租车拥有量已达40.5辆（显著高于同类型城市），在出行方式日趋多样化、公交营运线路持续完善的情况下，网约车市场运力已超饱和。
在市场运营方面，目前，西昌市日均营运车辆2100余辆，单车日均订单量15单，单车日均营收275元。


西昌城市，路上行驶的出租车
除了关注到订单量和营收问题外，凉山州交通运输局还增加了风险提示，例如：车辆一旦进入市场将承担车辆保险费、行业淡季等带来的收入不稳定风险；以及部分以租代购、挂靠经营等方式所带来的风险。
凉山州交通运输局表示，发布《通告》是为了进一步维护西昌市网络预约出租汽车市场经营秩序，促进行业健康有序发展。《通告》还提醒，当前西昌市网约车市场已超饱和，市场供需关系发生变化，希望有意从事网约车经营的从业者认真调研市场、深入了解政策、合理评估风险，切实提高风险防范意识。
出租车行业“宽进难出”
驾驶员认为“成本高、收入低”
今年，是西昌出租车司机沈先生踏入这行的第四年，每一天早出晚归的生活看似规律，但对他来说，现在有点“硬着头皮在扛”。
“这两天收入可能就在300到400块钱，抛开成本可能就剩下200块左右。”沈先生算了一笔账，除开当初加入出租车公司需要支付5万元的押金外，每天他和同伴要向公司交240元的规费，“一人交120元，加上充电约30元，再加上吃饭这些，一个月算下来，运气好收入能超过6千元，运气不好可能就3、4千元。”
据沈先生介绍，目前西昌共有四家出租车公司，公司规费在每天/每辆240元-260元不等，部分公司每个月有少许补贴。
“其实相较来说，开出租车少了买车费和保险费，办证也相对方便，这是相比网约车比较明显的优势了。”沈先生也坦言，如果能找到其他的工作，自己也会想离开出租车行业，但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如果要离开，意味着要找到下一个“补位”的司机，才能将押金收回，“现在很难找到人来‘补位’，大家都知道开出租车不挣钱，除非你愿意亏本把这个名额转让出去。”


西昌城区一角 图据西昌融媒
有着同样烦恼的，还有出租车司机阿克（化名）。5月14日，阿克在西昌市知名景点大石板古村附近待了一个下午，“从下午3点过到快5点，我就只接了你这一单生意。”阿克告诉封面新闻记者，因为网约车数量较多且相对方便、便宜，大多数游客会选择网约车出行，出租车市场越来越小。
当被问及是否愿意放弃出租车、加入网约车行列，沈先生和阿克都认为，开网约车的生意也不会好太多。“你要自己买车，平台也会抽成，还会发券，算下来可能也比我们高不了多少。”沈先生说。
采访中，不少出租车驾驶员认为，他们的收入变化与网约车市场的快速扩张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成本高、收入低，已成为当前出租车行业的“常态”。即使自己所在的出租车公司里早已没有空车，也常有驾驶员亏本也要离开这个行业。
网约车数量快速增长
从业者表示“保费高、车辆贬值快、入局难”
2021年，凉山州首批网约车企业经营许可证发放，6家公司获得首批许可。当时网约车市场还是一片“蓝海”，引来不少从业者入局。
4年时间过去，当地网约车数量快速增长。《通告》显示，目前西昌市取得《网络预约出租汽车运输证》车辆2916辆，取得《网络预约出租汽车驾驶员证》人员12375人。
3年前，西昌市民王海购入一辆电车，成为一名网约车司机。本以为是个自由的挣钱活，但入局之后却发现了很多问题。“首先你要自费买一辆车，其次是保险费，网约车一年的保险费在一万元以上，这比私家车贵太多。”王海介绍说，除此以外，车辆一旦成为运营车后，贬值极快，二手市场价格相对较低，整体而言，成本并没有想象中的低。
“虽然现在每月收入能在万元左右，但我一天要连续跑十多个小时才行，相对以前来说，要难多了。”在王海看来，如今的网约车一年比一年难跑，不只是网约车数量的激增，平台的抽成、优惠券的发放、一口价等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成本，导致收入降低。
“不过现在想要入局很难了，‘车证’基本很难办到，除非你去专门的地方买了车后，让他们帮你办。”王海说，从业必备的“车证”，是指《网络预约出租汽车运输证》。


西昌市城区一家可以办理网约车证的门店
2023年发布的《凉山州网络预约出租汽车经营服务管理实施细则》显示，从事网约车经营服务的车辆，应当取得《网络预约出租汽车运输证》，网约车驾驶员需要考核通过且符合一定条件者，才能获得《网络预约出租汽车驾驶员证》。只有同时拿到这两个证件，驾驶员才能上岗。“过去，司机可以通过网约车平台向当地交通部门提出申请后拿证，但随着网约车越来越多，拿证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王海说。
王海认为，如果已经入行了，现在要退出网约车行业，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很多人都是买了车后边挣钱边还车贷，但网约车最多只能跑8年就要强制退出，到时候车辆贬值严重，能不能回本都是问题，还不如继续开下去，毕竟车证也是好不容易才办到的，不开也是亏。”
运力饱和何解？
部分城市通过“限牌”缓解压力
西昌市网约车市场的现状，并非个例，近两年来，全国多地发布了网约车市场经营风险提示。在运力饱和的压力下，一些城市开始进行数量管控。
2016年7月27日，《网络预约出租汽车经营服务管理暂行办法》颁布，网约车走向合法化。凭借着优惠、方便的优势，网约车逐渐成为年轻人出行的首选方式。
据交通运输部网约车监管信息交互系统统计，截至2024年10月31日，全国共有362家网约车平台公司取得网约车平台经营许可；各地共发放网约车驾驶员证748.3万本、车辆运输证320.6万本，环比分别增长1.4%、2.1%。
但越来越多的网约车入局后，对城市的运力也是一个考验。部分城市开始进行数量管制，通过暂停办理网约车运输证来缓解运力饱和的压力。
2018年4月21日，江苏省南京市暂停受理出租车（含网约车）新增运力许可和新增车辆营运许可，南京也成为我国率先实施网约车数量暂时管控的城市。此后数年间，武汉、三亚、长沙、贵阳、上海、济南等多个城市也宣布暂停办理网约车车证。
网约车“限牌”是否能够从根本上解决运力饱和压力，提升从业者收入？对此，国家发改委综合运输研究所城市交通中心主任程世东在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表示，网约车市场如果是由市场进行调节，政府就不应该去直接干预供给。如果政府论证网约车市场是进行特许经营，那另当别论。从《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深化改革推进出租汽车行业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的要求来看，网约车市场交由市场调节。
同时，程世东认为，“限牌”不能解决驾驶员的收入问题，“限牌”限的是运力，“限牌”会带来牌照价值的溢价，但是溢价和驾驶员没有关系，谁掌握了牌照谁就产生了收益，除非是驾驶员自己拥有牌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