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胡锡进的炒股表现看A股何时见底

“老胡不割肉，A股不见底”，只是通过散户心理面预测市场可能走势的一个粗陋判断，在现实中还要考虑这个过程中市场与政策的互动


文 |赵建
动物精神描述的是一种非理性、情绪化状态。
从胡锡进一开始炒股入场，我就一直关注。他从开始的兴奋自豪 （终于成为A股投资者，诸多上市公司的“股东”） ，到中间赚钱后的兴高采烈，到亏损时的迷惑失望，再到一亏再亏后的绝望愤怒，完整显示了一个A股散户的典型心理历程。也是动物精神的一个完整“情绪周期”——从希望之巅到绝望之谷。
绝非冷嘲热讽，我只是将胡锡进这样的公众人物的投资过程作为一个心理金融学的研究案例。
他不是一个专业投资者，因此不能苛求。不仅不是，而且是一个初入场的散户，“新鲜的韭菜”。
专业投资人与散户的最大区别是，前者只关注收益端，而后者主要是盯着风控端。专业投资者的经营活动是连续概率论，是在长期的胜率累积中创造稳定的年化收益率。散户更像是赌徒，投资行为基于离散主观非正态分布 （主要是0-1分布） 的先验概率函数。他们的行为与其说是投资赚钱，不如说是消费一种情绪价值——股市更像是一个赌场，赌客们享受的是随着k线起伏，账面浮盈浮亏变化带来的大量分泌的肾上腺激素而不是股票交易本身。
强调一点，心理金融学告诉我们，让一个人上瘾的不是赢钱，而是亏钱。亏钱造成的那种后悔当初又心有不甘、羞愧自责又充满愤怒、极度自信又极度自卑的心理，可以刺激产生大量的肾上腺激素。
心理学认为这种亏钱心理效应的上瘾，与酒瘾、畸恋差不多是一个心理发生过程，带有浓厚的PUA色彩——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欲罢不能的，不是从对方得到了多少满足，而是付出了多少而没有得到期望的回报，也就是无法放下的"回本"心理。
当然，胡锡进 （或背后的运作团队） 很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的目的并非炒股，而是通过炒股这个热点博得几亿股民的共情，从而实现流量收益的主营业务目标。但从情感上我是支持和肯定胡锡进的，他代表了中国一个普通散户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两亿中国股民不容易，的确也需要一个有真实情感，休戚与共，躬身入局，而且敢直接晒账户交易明细的公众代言人。从直观感受来看，我认为老胡通过媒体向外表达的情感应该大部分是真实的。
如果胡锡进是一个典型的初级散户，那么从他的行为和情绪中会得到什么启示呢？有人提出一个比较武断而粗糙的判断，那就是：老胡不割肉，股市不见底。其实也有一定道理。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从各个方面看，老胡这样的新鲜散户都是最后的边际交易者——在股市上涨周期是最后的买家或多头。因为老胡这样谨小慎微、风险偏好最低、信息集最不完整和最滞后的投资者都买入了，也就代表着市场最后一个铜板都进去了，没有新的增量资金了；同样，在股市大跌阶段或市场底部，连老胡这样的没有经验，认为“我不卖就没法割我韭菜”，只会抱着捡便宜心理的初级散户都割肉离场了，也意味着最后一个空头被消灭了，最后一个铜板退出了，剩下的就是多头和买入了。这个道理解释起来并不复杂。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观察指标，决定市场的变量是错综复杂的。
最近几天，我从老胡的自媒体和视频发言中，开始读出了他的恐慌和焦虑，甚至已经有了些许绝望的味道 （好像不是装的） 。“我本来就在腰斩的位置买的，想不到又跌了三成”，“作为公众人物，我不能就这么割肉离场”等等说法，表明他有点扛不住了，已经有了割肉离场的想法。但是，现实是充满戏剧性的，事物的演化都是波浪式发展、曲折式前进，即使是在熊市底部，也会经常有反弹行情，让处在绝望之谷的投资者们重燃希望，吸引新的资金抄底，然后再开始新的下跌，直到耗尽老胡们最后一个铜板，完全向市场投降求饶。在此之前，都是无穷尽的反复震荡折磨。一个熊市的底部或者牛市的起点，都是用“带血的筹码”和无数的献祭者换回的。老胡当初义无反顾的为了流量投入中国股市，估计也是做好了为中国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献祭的准备。
从价值观的层面上，我是非常支持可以说是力挺老胡的。中国资本市场当前最大的问题，是还没完成从融资型、投机炒作属性的市场向投资型、财富管理属性的市场转变。在这种情况下，散户投资者没有话语权，利益经常受到损害。由于集体行动的成本较高，缺少代表散户的公众人物，大部分利益诉求没人去表达，政策层也感知不到明确的压力 （压力即政策变迁的动力） 。
胡锡进在这个时候勇敢站出来，真金白银的投入以身试法，切身体会几亿散户的喜怒哀乐，确实有很高的社会担当和政治站位。社会主义和中国式现代化以人民为中心，只有关注散户利益诉求的资本市场才符合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老胡是值得两亿股民尊敬和拥护的。
面对百年未有的多重打击，中国资本市场当前可以说是处于最艰难的时间，但投资者现在很可能是过度悲观了，导致了某种程度上的市场失灵。即现在价格很低了，有些都已经腰斩甚至是脚脖子斩，估值已经处于历史较低的分位，但是投资者仍然不敢买，这显然是不正常的。当市场失灵，投资者的信心严重受损的情况下，政府就应该果断救市，激活休克的信心。否则，当大盘一再下探，会触发越来越多的爆仓和赎回，进而引发股市更大的下跌，最终演化为一场恐怖向下的正反馈下跌螺旋，直到出现流动性黑洞，也就是所说的“雷曼时刻”。
中国股市虽然不是全球市值最大的股市，但是却是股民人数最多的股市，这体现了中国股市的人民性、普惠性，事关老百姓的钱袋子和财富安全。正是数以亿计的像老胡这样的散户投资者，为中国资本市场的发展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人气和流动性，提高了A股的市场深度和广度，为过去大量本已经亏损的国企和现在转型升级中的高科技企业提供了资本。今天，中国经济已经迈入了高质量发展阶段，资本市场也应该进行升级，从一个融资市场转变为投资市场，从一个主要为IPO和定增等投行业务融资服务的市场，转换为一个为投资者和财富管理提供高质量资产标的的市场，一个改善和做强国家资产负债表的强有力的金融重器。
从当前的情况来看，在房地产和地方平台已经“破”掉，迫切需要资本市场为新制造产业、数字产业和绿色产业等新生产力代表“立”的时候，A股却陷入了亏钱效应最长的阶段。股和房都在收缩，居民财富安全遇到巨大的挑战，人们信心被严重压抑，社会戾气弥漫，这样的形势和氛围需要尽可能快的改变。胡锡进这样代表官方主流意见和正能量的大V都开始表达焦虑和不满，说明重振资本市场的确已经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
“老胡不割肉，A股不见底”，只是通过散户心理面预测市场可能走势的一个粗陋判断，在现实中还要考虑这个过程中市场与政策的互动，以及老胡看到这个说法后心理状态的变化。
这很可能引发两个后果：第一，老胡倔强的脾气上来了，就是坚持着不割肉，其它的散户也跟着坚持，那市场底部就很难短时间内出清，市场进入一个较长时间的熬底过程。第二，政策层看到老胡的民意表达后，采取了超预期强有力的救市政策，引发股市一轮强有力的反弹；于是老胡们又开始志得意满，不仅不会割肉还会再增加资金，最后反弹结束后老胡新增的资金也被套住，市场进入新一轮下跌。最后的结果还是会验证那个论断，于是老胡进入了一个囚徒式的困境，除非放下执念学会做波段 （美其名曰量化） ——这本身就是在A股这个大海里游泳的基本生存技能。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让我们以旁观者的身份，一起看老胡的行为和A股的表现。我们相信，中国的资本市场最终一定会与中国经济一样走向强有力的复苏。当然这个曲折式前进、波浪式发展的过程，注定也是一个漫长而残酷的投资者教育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