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修改”的人生：河南新乡女子27年前考上公费生被改成自费生？相关学校负责人被处分

1996年的暑假，白祥亭拿到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时却不知所措：她原本在当地电视台公布的新乡市师范学校公费师范生名单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后来收到的却是自费“委培生”录取通知书。白祥亭的父母也面临着重要的抉择——两个女儿同时上学，而家里的钱却只够其中一个女儿继续上学。最后，白祥亭成了那个能继续上学的人。 白祥亭怀疑自己的公费师范生名额被人“动了手脚”，甚至怀疑被人冒名顶替。多年后，已离开教师岗位的她多次向相关部门举报。


▲白祥亭受访者供图
原先的新乡市师范学校几经合并，成了如今的新乡学院。近日，河南省教育厅将对白祥亭信访事项的处理意见书上传国家信访局官方网站。在意见书中，新乡学院表示，白祥亭1996年的新生审批表存在修改的情况，“被便签手写改为委培”，但“该改动应该是有条件下的集体决议，非个人行为，属于正常手续”。学校根据调查组的调查、证据材料的关联度，经研判，追究原新乡市师范学校领导的领导责任和相关部门领导的直接责任。原新乡市师范学校党委书记、校长张立宁负领导责任，给予张立宁党内警告处分；原新乡师范学校学生科(负责招生工作)科长程玉良负直接责任，给予程玉良诚勉谈话的组织处理。
意见书提到，由于新乡师范学校几经变迁整合，资料损失严重，没有查到白祥亭变更“委培”的支撑材料。
但在白祥亭看来，这一“修改”，也“修改”了她的人生。
俩姐妹同时上学：
她成了能继续读书的幸运者
白祥亭1979年出生，是河南省新乡市新乡县翟坡镇某村人。她在家里排行第三，还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她1996年初中毕业于翟坡中学。
白祥亭称，她当时的成绩在全校名列前茅。在中考填志愿表的时候，她最初没有填新乡师范学校，而是其他三所外地的学校，她很喜欢建筑，第一志愿填报了郑州某建筑学校。初中班主任收到她的志愿单后，几番劝她改报师范学校，说她的成绩能考上公费生。最终，她将志愿修改，并填报了新乡市师范学校。
白祥亭说，中考成绩出来之后，她在新乡市教育电视台播放的节目中，听到了电视台公布的新乡市师范学校当年的统招公费生名单中就有“白祥亭”。当时，她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很是高兴，还将这份喜悦立马告诉了家人。白祥亭最终收到的，却是新乡市师范学校自费委培生录取通知书。
“现在报考学校在网上就能查到录取信息，我们那时候只能去学校查。那份通知书是当时的翟坡中学校长徐校长给我的，他当时还恭喜我被新乡市师范学校录取了。这份录取通知书注明了我是委培的自费生。”白祥亭说，当时她就疑惑不解：电视台播放内容里她是公费生，为什么收到的是自费生录取通知书？
1996年暑期，一场洪水让白祥亭家遭受损失，两个亟待升学的女儿的学费也成了问题。白祥亭的二姐高中毕业，白祥亭考上了新乡市师范学校。但家中经济本来就紧张，弟弟也在上学，家里能借到的钱只能支持其中一个女孩上学。
白祥亭提到，如果她上了公费学校，不用交学费只用交几百元的书本费，学校每个月也会给学生发放生活补助，学习花费少，这在经济上不会让家庭有太大的负担，她的二姐也就能继续读书。最终父母选择让年龄更小的白祥亭成为两个女孩中那个能够继续上学的人。
白祥亭称，后来父亲给她交了学费进入新乡市师范学校读书，毕业后，白祥亭被分配到当地一所学校任教，2014年年底，她离开了教师岗位。
她耿耿于怀：
自己考上的是公费生还是自费生？
白祥亭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刚进入新乡市师范学校读书时，带着自己考上的到底是公费生还是委培自费生的怀疑，她去校长办公室询问过，但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最后学校依旧按照委培生对她进行培养直至毕业。
白祥亭一直坚信自己是公费生，内心产生很多猜测，她怀疑有人篡改甚至冒名顶替自己……还在教育岗位时，她碍于很多情况未追究，而她离开教师岗位后，开始向有关部门反映，想了解真实的情况。那时，原本的新乡市师范学校与其他学校几经合并，成了如今的新乡学院。
白祥亭向红星新闻出示了一份审批表，这是在2021年3月她前往河南省教育厅招生办公室收到的，审批表名为《一九九六年河南省普通中等专业学校中等师范学校录取新生（初中）审批表》。表内“计划类别”中，白祥亭是新乡市师范学校的“统招”而非“委培”学生，她这才坚信，自己“统招”的身份一定被人改过了。


▲河南省招生办公室存档中白祥亭为“统招”生受访者供图
白祥亭内心产生种种怀疑，她怀疑初中学校校长校长、班主任倒卖她的录取结果，使得统招生变成委培生，还曾向新乡县教体局反映此事。2021年8月24日，该局回复称此情况不属实。
白祥亭后来还将新乡学院起诉至法院。河南新乡红旗区人民法院2022年8月作出的一份民事判决书显示，原告为白祥亭，被告为新乡学院。白祥亭在起诉书中称，她当时向师范学校校长反映的个人问题，未能恢复公费生待遇，还遭到了审批表被修改。她也搜集了一些证据：2020年新乡学院纪委发现，审批表上确实有人为把她的统招改成委培；她到河南省教育厅招生办调出审批表，省招生办那份没有被修改。她精神上受到极大伤害，诱发心理疾病，曾多次就医治疗。
白祥亭请求法院判令新乡学院道歉，并出示她的学费收据存根，按现时等值货币价值退回多交学费，补发少领的补助费，精神伤害赔偿等，共计赔偿金额260万元。
红旗区人民法院以“白祥亭起诉的事项不属于人民法院主管范围，不符合起诉条件”为由，对此案不予受理。白祥亭不服判决，提起上诉。新乡中院维持了红旗区人民法院的判决，驳回上诉。
录取新生审批表上有修改：
原师范学校校长等人已被处理
近日，河南省教育厅将对白祥亭信访事项的处理意见书上传国家信访局官方网站。该意见书显示，新乡学院积极配合相关部门工作，并对白祥亭反映的问题进行回复。关于白祥亭举报她在新乡市师范学校就读期间的4名舍友是冒名顶替者的情况，经调查未发现冒名顶替的问题。


▲新乡学院出具的信访事项处理意见书受访者供图
意见书中提到，白祥亭要求新乡学院对篡改她本人审批表一事登报道歉一事，新乡学院对此回复：经档案查询，在新乡市师范学校的《一九九六年河南省普通中等专业学校中等师范学校录取新生（初中）审批表》上，白祥亭名字后被便签手写改为委培。由于新乡师范学校几经变迁整合，资料损失严重，没有查到变更“委培”的支撑材料。经走访原新乡师范学校的老师、查对财务缴费凭证、学生补助等单据，多部门手续均按委培生办理，各环节能相互佐证。新乡学院研判，该改动应该是有条件下的集体决议，非个人行为，属于正常手续。
意见书中还提到，学校对该问题已依规依纪调查核实，并对相关人员依纪处理。根据调查组的调查、证据材料的关联度，经研判，追究原新乡市师范学校领导的领导责任和相关部门领导的直接责任。原新乡市师范学校党委书记、校长张立宁负领导责任，给予张立宁党内警告处分；原新乡师范学校学生科(负责招生工作)科长程玉良负直接责任，给予程玉良诚勉谈话的组织处理。
但白祥亭至今不明白，当年自己为什么被从公费生“修改”成“委培”自费生的？她希望知道真相。红星新闻致电新乡学院试图了解白祥亭反映的相关情况，相关工作人员表示，关于白祥亭的事情已处理完毕，其他情况不再对媒体进行解释。
红星新闻记者 陈卿媛
编辑郭庄 责任编辑 魏孔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