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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只剩最后一天的汽油:斯里兰卡国家破产的骨牌效应

时间:2022-7-7 09:59 0 8412 | 复制链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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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SC0004.jpg 2022年6月20日,斯里兰卡首都科伦坡,一位嘟嘟车驾驶在烈日下排队等待加油,这样的车阵距离加油站还有数百台的距离。
  小编昨天写的三千多字文章《菲律宾会发生粮荒吗?》,到现在阅读量还不到500,看起来小伙伴们完全不相信菲律宾发生粮荒或者经济危机的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是实实在在的,看一下斯里兰卡正在发生的事情,大家伙的观念可能会松动。
  能源不足、粮食见底、全国上下只剩下一天份的燃油──曾被视为南亚经济发展典范的斯里兰卡,正爆发建国以来最严重经济危机。在“有机农业革命”政策严重失误、外债失控,以及新冠疫情影响和俄国入侵乌克兰战争的多重冲击下,斯里兰卡5月19日发生了史上第一次外债违约,不仅无力偿还所有贷款利息,可用外汇存底更接近于零,坠入国家破产的债务黑洞,举国也因此进口断炊而陷入能源、燃油、粮食见底的全面性风暴。
  而当国际社会正担心开发中国家恐遭遇新一波金融风暴的同时,作为一带一路的重点借贷国,斯里兰卡的破产又是否会触发战略的骨牌效应?

  外汇存底几乎见底的斯里兰卡,已经国家破产。其于5月18日的主权违约,更是自2003年缅甸金融危机后,亚洲地区睽违近20年的第一次外债违约。
  

  截至7月4日为止,斯里兰卡的全国汽柴油更只剩下“最后一天的储量”,因为政府手中已没有足够支付石油进口的外汇。除非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同意紧急纾困,否则斯里兰卡的国家经济与社会秩序都将彻底崩溃,对2,200万国民带来毁灭性的人道危机。

DSC0005.jpg 2022年5月21日,科伦坡市中心街上,民众拿出家里的天然气瓦斯瓶在加油站前等待。

  为了节省最后一天份的燃油,除了焦急等待印度政府送援的油轮靠港,斯里兰卡政府也于6月28日下达紧急禁令:“直到7月10日,全国私家交通车辆一律禁止加油。节省下的燃油配额,仅限医疗救护车、部分火车与巴士、运输粮食的货卡车等必要车辆使用。”

  同时,斯里兰卡7月3日也宣布全国停课一周。国内上下比照防疫规定,各级学校停止到校上课,公务机关、私人企业也必须尽可能「远程工作」。这是因为全国缺油过于严重,政府必须尽可能减少通勤消耗能源,况且断油已导致交通大量瘫痪、绝大多数国民根本难以移动出勤。

  打从2月底经济危机爆发,全国性的缺油就逼使一般民众得从凌晨1点就在加油站守夜排队,运气好在下午才能抢购到几公升的限量配给汽油。但随着经济危机的恶化,加油站的排队长度不仅以连续5公里以上的人龙为基本单位,每隔几天都有人因不耐高温与疲倦而在队伍暴毙──这种为了加油而死的新闻,也成为斯里兰卡全国性油荒中,全民愤怒却毫无办法的绝望日常。

  事实上,斯里兰卡国内并不是没油可买而是没钱支付。虽然港口里正停泊着几支满载进口燃油的国际油轮,只待转账成功随时都能把油料罐进输油管,但问题是斯里兰卡手上并没有支付这些油轮尾款的5亿8,700万美元现金,另外还有8亿美元的油钱赊欠未缴。

  但没有燃油,斯里兰卡的经济就无法正常启动。交通成本的暴涨与不确定性,让进出口的成本翻倍暴增。斯里兰卡最重要的经济作物──茶叶与橡胶──无法如期收成与出口;民生必需且价格翻倍的粮食、蔬果,更是被卡在仓库里成吨腐烂。更不用提正要走出疫情封锁的观光产业、救命的医疗系统,根本无法在全国缺油、每日停电10小时以上的困境中运作,恶性循环的破产陷阱因此更难逃脱。

DSC0006.jpg 2022年5月6日,受疫情爆发以及油价持续上涨的冲击,斯里兰卡的大学生上街示威,在国会前遭受警方的催泪瓦斯与水炮车压制。

  根据官方经济数据,斯里兰卡的6月消费者物价指数年增率超过54.6%。其中,粮食价格大涨了80.1%,与油价相关的交通客货费价格更飙涨了128%。夸张幅度不仅创下斯国历史纪录,严重的经济危机更快速地耗尽了国家资产。

  斯里兰卡这次的债务危机,虽然早有预兆,但主要的爆发时机却是在2022年2月、也就是俄国入侵乌克兰的战争开打之后。导致破产的主要原因,主要分为4大关键原因:斯里兰卡外汇仰赖的观光业,因全球疫情而直接崩溃;斯国政府在2021年4月争议强推“全国有机农耕令”全面禁用化学肥料与农药,导致粮食与经济作物大歉收,不仅农业经济直线崩溃,更引发国内粮价暴涨;俄国入侵乌克兰的战争,大幅加剧了斯国上述的观光与粮食危机;斯里兰卡政府长年的大幅举债──特别是以一带一路为名从中国借钱──本就造成了极大的财政压力,加剧了经济崩溃的连锁冲击。

  作为全球知名茶乡、以锡兰红茶闻名的斯里兰卡,过去曾爆发极为血腥与漫长的种族内战。但当战争于2009年结束后,斯里兰卡得天独厚的自然景观,成为了印度洋上的观光热点──在全球疫情爆发之前,观光产业是斯里兰卡最繁荣与重要的经济支柱,是每年可带来44亿美元的重要外汇来源。

  然而疫情来袭,国际观光直接灭顶。疫情前斯里兰卡的观光产值,能占国家GDP的5.6%,但疫情下只剩0.8%。一来一往每年40亿美元的外汇损失,也对斯国的财政平衡带来极大影响。

  但在疫情冲击下,甫于2019年11月当选上台的现任斯国总统拉贾帕克萨(Gotabaya Rajapaksa),却推行了一系列的争议政策。他先是以保护经济为名,对大型企业大规模减税,接着又以“国际化肥成本暴增”、“农业产值是时候果断升级”为由,不顾专家反对地于2021年4月颁布“农业全面有机化”的争议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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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拉贾帕克萨离开国会时,斯里兰卡国会议员高呼“滚回你姥姥家吧!”的口号要求他辞职。


  拉贾帕克萨在2019年总统大选的竞选政见之一,就是要以10年为期,全面推动斯里兰卡农业的“有机化转型”。
  在1960年代引入化肥与现代化耕作的绿色革命后,斯里兰卡一直以来都是粮食安全的国家,除了原本倚赖的茶叶、橡胶等主力经济作物产量稳定,国内的稻米种植也能在自给之余外销国际。

  但随着国际贸易局势的改变,斯里兰卡的农业出口也逐渐遭遇产值瓶颈;最受农民诟病的主因之一,就是国际价格持续攀涨的化学肥料与农药进口价格,这一方面迫使斯国政府不断增加补贴预算,二方面也持续压缩着基层农民的获利空间。

  在化肥价格持续走高的同时,斯里兰卡政坛与民间也开始发展有机化农业的国家倡议──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实力派人物,即是现任总统拉贾帕克萨──他们的主张目的,除了减少进口化肥的沉重支出外,也有来自于投资招商与民间疾病的疑虑。

  因为过去数十年来,斯里兰卡的东北部农村开始出现数万例不明原因慢性肾脏病,尽管医界专家始终无法确认致病主因,但斯国民间多怀疑这与大量使用化肥与农药有关。
  商界也积极游说拉贾帕克萨,希望使用全面有机耕作的方式,以“永续农耕”的招牌争取国际的任务型投资。一方面,有机耕作的农产品,有望外销卖出更高价;二方面,永续农耕的招牌,也能吸引国际社会更多的环保融资;三方面,有机肥料可望由斯里兰卡本国自产,除了能透过国际环保信贷来打造有机肥的本土产业链,斯里兰卡也可望以此名目扩大开发原始森林保留区,刺激国内经济。

  虽然拉贾帕克萨总统上台后不久,就遭遇了新冠疫情的全球危机,但观光经济的崩溃、国际原物料的上涨,反而刺激拉贾帕克萨加速推动有机政策,最终才让斯国政府于2021年4月下达争议新政:禁止进口与使用化肥与农药,即刻强制全国农业进入全面有机化时代。

  拉贾帕克萨的“农业全面有机化”却造成了毁灭性的立即结果──光是2021年,斯里兰卡的稻米产量就应声暴跌20%,迫使斯里兰卡政府紧急从泰国、缅甸进口超过5亿美元的稻米。但民生市场的各种蔬菜、粮食作物也出现了明显短缺,甚至连红茶、橡胶等重要出口产品,各地都还出现了20~50%的生产崩溃,迫使政府紧急于2021年11月放宽化肥与农药使用,但农业的崩溃却已直接点燃接下来的经济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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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军队指挥官视察科伦坡近郊的农地。斯里兰卡政府尝试藉由军队的力量,倾全国之力振兴农业产量。


  斯里兰卡全面有机化的失败,主要来自于政策一厢情愿的不合逻辑。虽然拉贾帕克萨希望以最短的阵痛期来达成农业转型,但斯国政府并没有提前准备好「有机肥料」的储备量与转型辅导,一般农民根本没有足够的资本、技术能力,能配合政府的去化肥标准,再加上总统的有机化命令并没有设置充足的转型过渡期,不同作物一视同仁、没有阶段区隔分类,最终结果才导致了产业崩溃。

  “斯里兰卡的全面有机化命令,不仅让农民们措手不及,也让整个国家极为傻眼。”长期分析斯里兰卡农业问题的美国突破研究所(Breakthrough Institute)粮食政策分析师夏亚(Saloni Shah),对《BBC》表示,有机耕作所需要的耕地面积更大、集约度更低,这对于岛国地形、耕地有限的斯里兰卡来讲,产能本就有先天限制,但拉贾帕克萨的规划,却完全没有顾虑粮食自给与国际农业的结构:

  ”以国际农业的结构来看,有机耕作的单位产值虽然更高,但市场需求仍是相对小众。以有机红茶为例,假若斯里兰卡的茶业全面有机化,其预期产能仍远高于全世界每年能消费的有机红茶总量;换句话说,就算斯里兰卡成功进入全面有机化,国际也没有那么庞大的有机市场,足够赚回斯国农业的损失。”

  更糟的是,尽管在全国农民抗议下,终于感到大事不妙的拉贾帕克萨已逐步放宽化肥进口与重新使用,但随后在2月爆发的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战争,却让局势彻底失控──因为俄国是全球化肥第一生产国,但战争导致暴涨的国际粮价、国际化肥价格、国际石油与天然气价格,却让斯里兰卡的外汇赤字剧烈增加;同时,俄国与乌克兰籍旅客,此前原本分居斯里兰卡观光来访排名的第1与第3位,好不容易等到疫情消退却再遭战祸波及,也让斯里兰卡的经济收入直坠谷底。

DSC0009.jpg 2022年1月9日,斯里兰卡总统拉贾帕克萨与中国外交部长王毅于两国建交65周年的活动上,共同视察科伦坡的港口城市计划。  在一连串的天灾、战祸与重大错误决策的连续夹杀下,斯里兰卡原本一片看好的国家经济,在短短两年内陷入绝望谷底。

  根据《金融时报》(FinancialTimes)的估算,在2019年11月──也就是COVID疫情之前,现任总统拉贾帕克萨刚上台之际──斯里兰卡的外汇存底还有75亿美元的缓冲空间,但到了2022年4月经济危机彻底爆发后,斯国可动用的外汇存底却有99.3%耗尽蒸发、余额只有“百余万美金”,除了根本无法支付燃料进口费用,必要的粮食、医疗药品等关键维生用品,也都不足额付款。

  国家破产的崩溃状况,自4月开始不断引爆斯里兰卡民众的大规模示威抗争。但在经济危机的另一面向中,长期金援、借贷给斯里兰卡与拉贾帕克萨的重要盟友──中国──立场却是格外尴尬,并引发国际关注紧盯。

  过去15年来,中国的战略投资一直是斯里兰卡能走出内战重建期的重要动力。像是在歼灭坦米尔之虎的最后战役中,中国就向斯里兰卡提供了大量的军火与金援。战后,中国也以一带一路为名,大举投资、借贷斯里兰卡的基础建设与大规模交通工程,藉此推动战后的重建经济。
  然而中国对于斯里兰卡的大举借贷,却被美国为首的国际社会视为具有战略目的的债务陷阱──例如斯里兰卡南部的战略港口汉班托塔港(Hambantota Port),就因斯国政府无力偿还中国贷款的沉重利息,而于2017年签字将整座港口租借给中国99年──因此,当斯国政府于5月分付不出钱来、国家史上首度外债违约时,中国的角色,也就格外引发国际激辩。

  斯里兰卡的破产处境,与中国有关吗?在国际讨论上也有两种说法。一部份正面意见认为:斯里兰卡的破产主要还是“自作自受”,不宜过度怪罪、或把债务责任推给中国。

  以世界金融组织的2020年数据为例,斯里兰卡的国际外债约达386亿美元,中国占其中10%,但头号债权国是11%的日本;此外,在汉班托塔港谈判中,斯里兰卡虽然交出了一座战略港口,但藉由租借合约回收的短期资金,其实并没有给斯国的经济造成立即性的亏损。

  但另一侧的质疑意见则强调,中国对于斯里兰卡的恶性借贷不能只看总借款额度。就拿斯里兰卡的最大债务国日本(11%)而论,日本政府借贷给斯国的平均利息是0.7%,还款的债券到期日平均是34年;但中国(10%)贷款斯国的平均利息却高达3.3%,平均还款年限只有18年──以斯国还不起钱的汉班托塔港为例,中国放贷的利率是6.3%;若再针对COVID-19疫情期间,2020年北京也曾透过中国国家开发银行(CDB)向斯里兰卡发出10亿美元的特殊借贷,但利率传高于5.25%、还款年限只剩10年。

  尽管中国的国际贷款有高利贷的政治风险,但斯里兰卡政府──特别是拉贾帕克萨与其他家族──却特别偏好向北京,而非国际组织借钱。这一方面是因为中国在斯里兰卡的一带一路投资计划,大多与拉贾帕克萨家族在南方的政治大本营重迭;二方面也因为中国的贷款利息虽高,但借钱往往不需要做出相应的法律修正与经济改革,亦没有附带的反贪腐与财政支出门坎条件。

  但《金融时报》与《日本经济新闻》的分析皆认为:正因为拉贾帕克萨“中国每次都会借钱”的错误判断,才让斯里兰卡在2月金融危机爆发初期、错过了与IMF实时谈判纾困援助的机会。但中国政府却拒绝斯国债务重整与新拨贷款的要求,让错过黄金谈判时间、外汇缺口愈破愈大的斯里兰卡,陷入了极为绝望的破产窘境。
  截至6月为止,斯里兰卡的外债总额已超过500亿美元,其中80亿的贷款与利息将在年底之前到期。目前,斯里兰卡仅能仰赖印度政府的信用额度来取得有限的燃油与粮食补给;在7月4日全国燃油即将用尽的同时,斯里兰卡也正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团队进行紧急纾困谈判,希望在7月10日下一波的外债到期前,能争取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40亿美元纾困资金。
  在回头争取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纾困的同时,斯里兰卡政府也仍积极请求中国同意债务重组、或至少能够重新交涉利息与到还款期限。不过北京方面除了“提供条件更严苛的还债贷款”外,至今都不愿对斯里兰卡要求的债务重组松口。考虑到疫情过后与俄乌战争导致的全球通膨,目前也在巴基斯坦、赞比亚、尼泊尔、老挝等中国大量借贷的国家,都陆续出现经济危机的迹象,北京对待斯国破产的方式,也恐连带牵连一带一路债务陷阱的连锁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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