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执行经纪（=保姆＋助理＋宣发）那么风光，但我还是决定退圈

　　无意中在社交平台看到小C对娱乐圈从业现状的一些描述，文字里透露着小姑娘的伶牙俐齿，看得人很畅快。
　　她一口气讲了好些她的“受够了”。她受够了虚伪的寒暄，做不完的工作，受够了老板随时随地的指令，明里暗里的潜规则。
　　让她最难以忍受的，还有和艺人的相处方式，她不认为自己和艺人是平等的，相反，她觉得自己的职业就像豪门公子小姐身边的丫鬟小厮。
　　最后她毫不犹豫地退圈，并且声称“打死也不回去”。
　　我很好奇，她到底在娱乐圈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才让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对这个圈子如此嗤之以鼻。
　　于是我们约了一个阳光还好的下午，聊了聊。小姑娘讲话风风火火，对很多问题的认识一针见血。
　　从她的讲述中发现，那些在艺人身边的男生女生，很容易被艺人强大的光环笼罩，成为艺人身边的“灯下黑”。我们也不难发现，艺人身边的工作人员里，即便是女生也经常是一身中性打扮，宽大的T恤卫衣牛仔裤，模糊了性别，模糊了存在。
　　但事实上，他们也很年轻，有非常强烈的自我，还有自我实现的挣扎。
　　面对名利，他们如此靠近光环，但不得不接受低廉的收入，高负荷的工作量，冷漠的职场环境。对比日常玩梗的艺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娱乐圈社畜。
　　小C离开了这个圈子，开始自己的事业。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她还能化个精致的小妆，从容地跟朋友们约个下午茶。

　　以下是小C的讲述：
　　1
　　我是毕业之后才进入这行的，当时也跟大家一样，对这个行业怀抱憧憬，觉得你可以创造属于自己的事业。
　　我入行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干的工种还挺多的，做过实习导演、宣发，也做过执行经纪带过艺人。娱乐圈这个地方就是什么都得干，而且，老板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让你做保姆你就得做保姆，让你做宣发你就得做宣发。
　　做实习导演是在一个综艺制作的甲方公司，一个月2000块钱，工作内容就是维持下综艺录制现场的秩序，帮忙协调艺人，经常晚上2点多录完综艺把艺人送回酒店，还得整理材料到3点多，早上6点就得起来去跟拍，基本上没有睡眠。
　　我原本可以留在这个公司，但是实在太累了，跑不动了，我就重新投简历找工作，投了大概有一百份简历才进了一家公司。
　　我在这家公司主做宣发，要做文案，出词条，还要做后期，得24小时盯着电脑监测舆情，热度，点击量，阅读量这些数据的东西。
　　你问我这些数据有价值吗？有啊，这些数据就是流量，有这些流量我就可以去谈资源。
　　作为宣发我是赞同艺人炒CP的，但是公司不同意，新来的总监跟我不对付，我曾经在公司大群里质疑过他。他总给我小鞋穿，我就去了另一家公司做执行经纪。
　　执行经纪要做保姆，助理，宣发，要解决事情，要替他撕逼，天天PUA自己，别人行我不行？有时候艺人压力比较大，我们还得安抚艺人。
　　甚至艺人有时候问我，导演多看了我两眼，是不是觉得我不太好，今天他好严肃。我说那也不一定，说不定导演今天心情不好。
　　2
　　有些工作人员对艺人就跟保姆一样，“你别跑太快，小心摔着”“小心一点，手别割破了”“你要不要喝点水”。给我感觉我们的职业就像古时候豪门公子小姐身边的丫鬟小厮。
　　但是我带艺人的时候，我基本不管他那么多，我会直接跟他说，不能做的就不要做，吃饭也是，你不吃我自己吃，但是你等下坐飞机没有餐食，你会饿。
　　而且我基本不会碰他。我是一个女生，跟我的男艺人同龄，这种情况下，有时候他衣服后面出来了，我会提醒他，你自己整理一下。
　　我也不会帮艺人收拾行李，也不会帮他拎东西。我为什么要帮他，他又不是没有手。有时候艺人会帮我们拎东西，但是我们不敢，真要被粉丝拍到我们就完了。
　　但是，你知道吗，不是所有艺人都这样，有的艺人只有看到粉丝了，才从工作人员手上接过一个小行李自己拿。搞得我后来带其他艺人都觉得“他太乖了”。你就感觉你在一群熊孩子中看到一个比较懂事的，只不过你忘了，孩子本来就该这样。
　　你问我怎么把艺人当孩子。我告诉你，艺人就是孩子，不管多大的艺人。我二十几岁还被三十几岁的男艺人发过脾气，他不管你是女孩子，还是觉得你小就会让你，不是的，他就觉得他不爽了，要把脾气发出来。但是他在粉丝面前给人感觉脾气特别好。
　　艺人对工作人员是很冷漠的。我呆过的一个艺人宣传组，我帮他做热度之前，他对我很客气，后来没做上去，他就不理我了。
　　而且，你就算跟他工作十年离职了，他都无所谓的，他只在乎他的经纪人干不干，因为他的经纪人跟他的资源挂钩。
　　但是上升期艺人和大牌艺人也不一样。大牌艺人身边也不都是有资源在身的工作人员，因为艺人本身就是资源。所以他们招人，基本都是自己人内推上岗，因为他们要的不是资源，是信任。
　　带我的经纪人姐姐经常提醒我，不要跟你的艺人共情，这很不专业，而且艺人也不会跟你共情。艺人对工作人员而言，只是一件商品，他是你要推销的一个东西。你把他包装得足够漂亮好看，才有人愿意买。
　　3
　　有时候我也帮艺人跑跑组。我觉得我学艺术的，身边的人已经够虚伪了。但是我们在剧组里的虚伪，是我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我一开始去做《向往的生活》的制作公司跑组投稿，跟人家装熟，搞的一起来的经纪人问我：你们认识吗？
　　其实根本不认识。在那个行业就是这样的，我跟谁都不熟，但我跟谁都要装熟，阿猫阿狗都得叫老师，“哥，今天又来了”“姐，您今天哪个组的，多关照我们啊”。
　　这个行业所有人都不会跟任何一个人撕破脸，因为你不知道这个人下一次会不会成为你资源的一个绊脚石。
　　同事之间的关系，只能说，表面上看去我们很和睦很开心很熟络，其实到目前为止，我看到的所有团队，包括某些头部经纪公司，都是假客套。
　　还有你平时看到很多人晒个聚会啊喝个小酒，看起来很有情调，你会觉得他怎么那么闲，有空去吃吃喝喝。
　　但实际上都是在装罢了。他只是每次出去都会发照记录，甚至有时候都跟着团队一起去，不过是工作而已。
　　大家为什么要晒呢？很简单，这是个脸面的问题。我拼死拼活做这一行，总要让别人觉得我不仅赚到钱了，我还活得很快乐。
　　4
　　关于粉丝，我在网上看到他们口中的双向奔赴都觉得很可笑。实话说，粉丝给我们艺人的那些礼物，你以为他们真的会开吗？也会。那就取决于你送什么了，你要送个Fendi当然开了，你送他个娃娃他为什么要开？他缺这东西吗？更别说手写信了，他每天这么忙。
　　我曾经看过一封粉丝的手写信，那封信在桌子上放了小半年。信里写得很真诚，讲一个粉丝为什么喜欢他，喜欢多少年了，看完以后我就默默给塞回去了。
　　我看了有什么用？（叹气），我叹气不是因为粉丝的一片真心掉在地上，而是单纯觉得这些粉丝傻。
　　我真的很想劝各位粉丝，不要再干写信这么幼稚的事情了，你的哥哥不会看的，就算是我们工作人员看到也不会转达的。
　　我也追星，但是我只是他的颜粉，不会给他写信，他出事了我也不会帮他。他不是我的精神支柱，他真实的样子我也不知道。
　　其实我们做宣发，对艺人都有人设定位。我已经吃了太多的人设瓜。
　　比如某个男艺人营造的是地主家的傻儿子那种感觉，但他私下又喜欢长腿嫩模，这是不是有割裂感呢，可你一想，只要不是镜头前营造好爸爸人设背地里出轨这种，就都不是问题。
　　你会看到不管是什么真人秀，还是采访直播，粉丝跟拍，只要艺人在镜头面前，他们就是在营业中，他们已经把塑造人设这件事刻在骨子里了。
　　但艺人的真实面目是什么，可能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因为有时候他们连工作人员都骗。
　　所以说很少有德行一致的艺人，我当时还希望我带的那个跟我同龄的男艺人能一直保持初心。
　　但话说回来那样子很难火，因为他太不世故。你要想火，就得要圆滑，你要知道该讨好谁不该讨好谁。
　　5
　　我个子比较小，喜欢穿短裙，在学校的时候穿得也很夸张，但是我工作以后就几乎不穿裙子了，网红衣服都不能接触，也没时间化妆，经常是T恤卫衣牛仔裤，不仅是我，别的工作人员也一样。
　　因为第一你没时间穿得好看，第二你也不能穿得很好看，你见过哪些丫鬟穿得比小姐好看。
　　而且，你穿的好看，粉丝会骂你蹭流量蹭热度，丑人多作怪。
　　我们工作人员也有情绪。比如凌晨3点我被叫起来开会，开到4点多，当时我都快睡着了，没有任何创意和想法。第二天9点我还得上班。
　　还有一次，我应该6点半下班，那天还发烧了，但是后来又要开会，一直开到凌晨一两点，那晚我就在公司休息间和衣睡的，当时十一月份，北京已经很冷了。
　　我有个朋友还在圈子里干，说自己熬夜什么的，我经常调侃他，这可不是熬夜，这是24小时通勤。而且这是很正常的，没有加班工资，也不会调休，那你干不干？你不干有人干，你可以辞职。
　　而且，在这种不规律的作息环境下，又得24小时盯着这些数据，就觉得很无聊。
　　你问我这些数据是真的吗？当然不是真的了，除了极个别顶流。但是当整个行业都是这样的时候，就没人不信了。这个行业都这样了，你正常了大家反而觉得你不正常。
　　我一开始还不相信这个圈子怎么会得抑郁症，当我也真的差点抑郁的时候我才信。
　　当你发现大家都很优秀的时候，你也会对自己产生自我怀疑，你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得不到认可，所以很多人焦虑，而且睡眠也不够，加上你在这个城市生活的压力，你就会抑郁。
　　6
　　而且，我们也会遇到潜规则，是的，潜规则不只存在艺人身上。
　　刚入行的时候，我老板就跟我说过，做经纪人要做好牺牲的准备。如果制片人或副导半夜叫你去参加什么局，你去不去？对，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这样的局太多了。陪酒是很正常的事，艺人都亲自陪，你凭什么不陪？不陪就没有这个资源。
　　我心想那我就不同意。有朋友也问过我，说有经纪人或制片人单约她吃饭，她犹豫要不要去，我说你们约人多的地方，如果对方有进一步的打算，你就不同意，在大庭广众之下，难道他还能把你劫走吗？
　　很多人不太想去，但又觉得是个机会。我的态度是你想清楚就可以了，如果不想出卖自己，你就不要答应这种事情，但你为了资源出卖自己，我也不会看不起你。
　　去年三四月份的时候，我就决定要走了，我不愿意忍受继续做丫鬟了，所以我离开了这个圈子。到现在我也不会再跟那些艺人有联系，而且微信也删掉了。
　　其实我要的不多，辛苦一点没关系，只要不低三下四看人脸色就可以了，别动不动就骂我，就因为我打错一个字或者写错一个格式，我不喜欢这样。
　　我退圈之后，还有人找我回去，我打死也不回去了，除非让我做艺人。我有一个艺人朋友，拍戏三年就买房了，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搞钱。
　　出品|深水娱
　　作者|张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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