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端访谈丨专访意大利总统马塔雷拉

时隔7年再度访华，他表示中国的发展日新月异。
反对战争与对抗，他认为世界的发展需要相互尊重、彼此欣赏。
他说意大利高度重视意中双边关系。
《高端访谈》专访意大利总统马塔雷拉。
中国同意大利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20周年之际，我们对来华进行国事访问的意大利总统马塔雷拉进行了专访。时隔7年再度访华，中国的发展和变化给他带来了什么样的感受？作为欧盟重要的成员国之一，他期待中意友好关系为中欧关系发展增添哪些动能？同为文明古国，他期待中国和意大利在文化领域进一步展开哪些合作？让我们一起在对话中寻找答案。

何岩柯：马塔雷拉总统，您好！感谢您接受《高端访谈》专访，也非常欢迎您来到中国访问！这次您的来访受到了大家的高度关注。有很多的朋友们在网络上留言，来欢迎您到中国。我们先来看看，大家都留下了一些什么样的有意思的留言？您看，有人说希望您能够尝一尝北京烤鸭；还有人问，总统先生这次的中国之旅“city不city”？很多留言都反映出大家很关注您的这一次访问行程，希望您在中国有一个非常快乐的时光。上一次您访华是在2017年，时隔7年再次来到中国，有哪些事情是您觉得亲切熟悉的，有哪些事情让您觉得有些“陌生”？

马塔雷拉：2017年我曾访问中国，在此之前的10年，我就来过中国，那时我去了北京和上海。2017年访华时，我同习近平主席以及中国的其他政府官员进行了一系列会见和会谈，参访的四座城市（重庆、西安、上海、北京）都非常有吸引力。在广袤的中国大地上，各地区的特色交织融汇在一起，构成了中国的博大。那次我参访了重庆，那里的发展速度至今还历历在目。我还去参观了西安的兵马俑，如此壮观与震撼，使我铭记至今。当时还访问了上海，我目睹了这座城市所迸发出的向上活力、蓬勃发展的生产力和经济活力，还有高等院校的独特魅力。在北京我看到整座城市的发展，对艺术、对文明这些人类宝贵遗产的精心保护，令我印象深刻。北京是一座非凡的城市，我觉得它具有不断完善的城市基础设施以及持续发展的能力。那次在北京最重要的是会见活动，那是我与习近平主席第一次见面，我们对所有问题都具有非常一致的看法，那真是一次令人难忘的访问！再次来到中国，我感到非常高兴。这两次访问间隔了许久，让我感受到中国的进一步发展变化，以及在先进技术和未来发展前景等方面取得的长足进步。

11月7日，马塔雷拉总统抵达北京，开启了他任期内第二次访华之旅。在颐和园，他体验中国皇家园林之美，还向游客打招呼。

此次访华期间，马塔雷拉总统还到访浙江和广东，参加了多个中意文化交流活动。在杭州，他观看了“完美之路——杭州，马可·波罗的‘天堂之城’”展览，欣赏了歌剧《马可·波罗》；在广州，他走进广东现存规模最大、装饰华丽、保存完好的传统岭南祠堂式建筑——陈家祠参观，并夜游珠江。
在6天的访华行程中，意大利总统府在社交媒体发布帖文20多条，记录了马塔雷拉总统在中国的难忘瞬间。
何岩柯：您抵达北京之后的第一站去了颐和园参观，而且在参观过程中，您还碰到了一些意大利的游客。您对他们说：“夕阳下的颐和园非常美！”那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为什么会选择颐和园作为您的首站去参观？

马塔雷拉：我此前没去过颐和园，故宫去过多次了。颐和园在布局结构方面展现出独特的魅力，开阔的园区、独有的建筑风格，还有充满诗情画意的昆明湖。这些在其他地方都很难看到。夕阳西下，湖面泛起金色光波，成为整个颐和园的核心景观，体现了园区的特殊价值。昆明湖独具魅力，具有极大的吸引力，我非常高兴可以去那儿游览观赏。

何岩柯：中国和意大利是拥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数量最多的两个国家。刚才咱们谈到了颐和园，其实颐和园和意大利的埃斯特别墅，已经就结对项目达成了一个初步的共识。这意味着两者具有相似的地理特征，在未来的管理和开发中拥有广阔的合作空间。您是如何看待这方面中国与意大利的文明交流与互鉴的？
马塔雷拉：中国颐和园与意大利埃斯特别墅的世界遗产地结对项目具有重要意义，因为双方都是辉煌灿烂的园林景观，是建筑与水系、花园与水系的完美结合。意中两国世界遗产频繁结对合作具有象征意义。两国是拥有世界遗产数量最多的国家，数千年的文明成果赋予两个国家鲜明特征，这是拉近意中两国距离的重要因素，也推动了文明的交流互鉴。事实上，从马可·波罗时期开始，也就是700多年前到今天，两国的文化交流、相互学习、相互借鉴一直在延续。得益于持续不断的人文交流，两国的政治互信与合作才能更加牢固和顺畅。

何岩柯：刚才我们聊到了您的中国之旅，其实在700多年前，有一位意大利人，他的中国之旅向西方世界打开了了解东方的窗口，他就是您刚才提到的马可·波罗。今年是马可·波罗逝世700周年。这次来华，我也注意到，您专门去参观了“马可·波罗与丝绸之路上的世界”闭幕展。这个展览其实我也去看过，它很像是一个马可·波罗的Vlog，里面展示出了马可·波罗当年在东方、在中国的所见所闻。我注意到您还用VR眼镜去进行了一段展览的参观。这个展览给您带来什么样的感受？

马塔雷拉：这个展览很好地体现了马可·波罗在其游记中传递的精神，展现出当时中国在技术领域的水平，以及对其他国家多元文化和文明的欣赏。马可·波罗从意大利威尼斯出发，那里是当时欧洲重要的中心之一。一个威尼斯人对中国灿烂繁荣的文明表达欣赏，这是非常有意义的。他发现了东西方文明之间的共同点，即相互尊重的态度、相知相识的热情，以及相互借鉴、谋求共同发展的愿望，这才是马可·波罗留给我们的最重要的财富。这些也都体现在我们今天的生活中。意中两国文化合作正在进一步发展，通过高校之间的交流，通过在意大利学习的中国青年和在中国求学的意大利青年之间的交流，还有科研人员和高校教师之间的合作研究，这些都是马可·波罗精神的延续。还有一件事情令我铭刻心头：在中华世纪坛《中华千秋颂》浮雕壁画中，我非常自豪地看到，马可·波罗和利玛窦这两位意大利的人物形象出现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之中，这是意中友谊的重要见证，让我感到非常自豪！
何岩柯：您在和习近平主席进行会谈的时候，习近平主席也强调，双方应该共同培育“新时代的马可·波罗”。确实，马可·波罗展现出来的是一种强大的开放、包容、互鉴的精神。您认为在新时代我们会有更多的“马可·波罗”涌现出来吗？

马塔雷拉：我相信未来需要更多的“马可·波罗”，去取代那些鼓吹对抗、支持战争的人。马可·波罗存在的意义是抱持好奇心去探索未知世界，在这个过程中相互尊重、相亲相知、互学互鉴，这是几千年来推动世界进步的动力，也是那些支持对抗、鼓吹对立的人极力反对的。世界需要向前发展，这是全球的共识，相识相知、保持对话、交流互鉴才是我们亟需找回的共同发展之道。
何岩柯：习近平主席提出了全球文明倡议，着眼于不同文明之间的包容共存、交流互鉴。从您的感受来看，这一倡议对于世界文明“百花园”的繁荣有什么样的促进意义？

马塔雷拉：难能可贵的是，意大利和中国有很多方面的共性。双方都有着数千年的灿烂文明，都很注重文化交往，过去70至75年间都在科学研究、社会发展、民众福祉等方面取得了显著进步。意中双方都支持市场开放、支持有序的国际秩序，反对保护主义、反对封闭、反对对抗。因此，每一个推动政治对话的信号、经贸领域的合作，都是促进和平的方案。开放市场和贸易往来将培育互利共赢的局面，这是消除对立与战争的“解药”，也是提升民众福祉的举措，同时提供了一条有别于对抗的可行道路。因此所有崇尚合作的举措、经贸往来，或者是文化交流，都是国际社会的宝贵财富。
何岩柯：今年是中意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20周年，也是马可·波罗逝世700周年。在这样一个年份，您和习近平主席一起来描绘中意两国关系未来的发展蓝图，有什么样特别的感受？您会用什么样的词语来评价当下两国的关系？

马塔雷拉：意大利和中国的关系基础牢固、发展向好。今年有多个意中关系的重要时间节点，是马可·波罗逝世700周年，也是两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20周年。除此之外，今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5周年，这对国际社会来说具有重要意义。明年还有其他的纪念。所有这些都提醒我们要面向未来，履行好自己的职责。意中关系保持高水平发展。几个月前，意大利总理梅洛尼访问了中国。相隔仅数月，我对中国进行国事访问。总理和总统短期内先后访问同一个国家并非惯例，这一特例突显了意中关系的重要性，以及意方对发展双边关系的高度重视。至于如何形容两国关系，我用“友谊”来定义意中关系，它建立在相互理解和信任的基础上，这是两国关系最鲜明的特征。
何岩柯：意大利是欧盟成员国，你觉得中意之间这样一个相互信任、相互合作的关系会为中国与欧盟的关系带来什么样的积极影响？

马塔雷拉：意大利有两重不可分割的身份：一是从意大利的国家维度来看；二是作为欧盟创始成员国，在欧盟事务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意大利的政策倾向、项目规划以及态度立场都要融入欧盟的整体规划中。意大利将和欧盟其他成员国一起推动与中国的紧密合作。昨天（11月9日）我去了北京大学，很高兴有机会和同学们进行交流。我强调说，在应对全球议题时，很难想象没有欧盟和中国两大力量的合作会是什么结果。当然，欧中关系可能会有一些问题，世界本身就充满了复杂性，难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总有需要深入沟通的时候。但重要的是，要以合作的态度来面对问题，要通过对话和协商来消除隔阂，就像欧中关系过往的发展那样。我们希望国际上这两大重要力量能够进一步加强合作。
意大利位于欧洲南部，北与法国、瑞士、奥地利、斯洛文尼亚接壤，东、南、西三面都临地中海。
中意以诚相待、携手共进，两国合作充满活力。此次马塔雷拉总统访华期间，两国签署了关于文化、科技、教育、世界遗产地结好等领域多项双边合作文件。

何岩柯：这次访华，习近平主席还赠送了您嫦娥五号月球探测器带回的月壤。您说，“这是一件非常珍贵、具有重大意义的礼物”。而且今年早些时候，嫦娥六号月球探测器也是搭载了意大利的载荷，开展了航天领域的国际合作。您对于未来中意两国的航天合作有什么样的期待？
马塔雷拉：习近平主席向我展示的礼物是月壤取样，非常有新意。这是中国科技取得重大进步的象征，预示着在地球之外有着广阔的发展前景，需要我们共同探索。我们应携手共同开发和利用，而不是彼此对抗。这份珍贵的月壤取样礼物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希望我们携手在浩瀚的宇宙中共同探索，在航天领域展开合作。
何岩柯：您与习近平主席共同赏鉴了意大利返还中方的中国流失文物。这次意大利返还了56件文物，而且其中还包括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的彩陶，非常珍贵。您是怎么看待中意两国在文化遗产领域的合作？



马塔雷拉：对于意大利文物宪兵将在世界各地查获的文物返还给所属国的行为，我们深感自豪。此次归还中国的文物非常珍贵，这些中国古代的艺术品引人入胜、富有趣味，是一项重要的遗产，我非常高兴地看到意中两国在这个领域展开合作。
何岩柯：您个人是在什么样的情境之下最早接触到了中国文化？您喜欢中国文化的哪些领域？

马塔雷拉：对于所有意大利年轻人来说，阅读马可·波罗是他们与中国、与东方文化的第一次接触。学生时代，我对其中几个方面也有过深入研究，因为中国在意大利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在艺术层面亦是如此。中国的品味与风格在欧洲，尤其是在意大利一直备受推崇。这自然而然让我对中国心生好感，对这个伟大国家的发展持续关注。

何岩柯：从最早通过阅读《马可·波罗游记》认识中国，到后来真正地多次来到中国，您觉得现实中的中国和游记中的中国有哪些相同点和不同点？

马塔雷拉：世界一直在变化，没有一个国家会一成不变，总是在变化和发展的。但我认为始终不变的是中国精神，就像意大利精神一样亘古不变。这是一种开放的精神、合作的意愿，还有众多和其他文明、和不同文化接触与交流、总结历史经验的精神，这才是一个国家重要的精髓所在，将最终转化为政治道路的选择，体现出这个国家对世界格局的立场与胸怀。
何岩柯：刚才我们谈到了中意之间的交流合作。其实我也注意到，您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您说：“世界正在发生深刻而迅速的巨大变化，为此需要一种和睦相处、共同探讨的氛围。”同时，习近平主席此前也提出过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您觉得中意两大文明古国应当如何去面对这样一个变乱交织的世界？如何去凝聚发展合力？

马塔雷拉：正如你所说，世界正经历飞速变化，且速度日益加快，甚至可以说是动荡变革。科技进步不断推动全新工具的出现，相较于我的童年时期或是青年时期，世界已经发生了深刻变化。这些变化令人兴奋，但同时也让人类在使用这些新事物时面临新的问题与责任。我们需要思考的现实问题是，摆在人类面前的诸多全球性挑战，任何国家都无法独自应对。其中一些挑战涉及气候变化，一些挑战涉及全球健康，还有经济方面的挑战，常有一些大型企业不接受任何国家的规则约束，在全球范围肆意经营，还包括新事物带来的挑战等等。全世界需要齐心协力，方能应对这些人类共同的挑战。然而现阶段的情况恰恰相反，战争在延续、冲突在加剧。正因为如此，文化的重要作用应进一步得到凸显。昨天（11月9日），我也向北京大学的同学们强调了这一点。文化可以带来愿景，是实现和平最有力的载体，可以帮助人们理解各自的责任和需求。再回到科技领域，科学和技术取得的新进展令人激动，但要确保不被用于作恶，而是用来造福人民。这同样需要制定共同规则，需要全世界的共识与团结，当前我们亟需找回这种协作精神。

何岩柯：2026年冬奥会将在意大利举办，这也是意大利第四次举办奥运会。北京也是“双奥之城”，您认为，在此期间，中国与意大利能够就冰雪运动的发展开展什么样的合作？

马塔雷拉：2026年米兰-科尔蒂纳丹佩佐冬奥会和2022年北京冬奥会之间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米兰-科尔蒂纳丹佩佐从北京手中接过火炬，即将举办下一届冬奥会。我们可以携手推进的一项行动，就是通过奥运会传递和平的信息，这也是奥林匹克运动的意义所在。
何岩柯：非常感谢您，马塔雷拉总统，接受我们的专访。也希望您在中国的行程一切顺利！

在专访中，马塔雷拉总统用“友谊”定义两国关系，他对中国文化历史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在他看来，中国开放的态度以及与各方合作的意愿，都反映出中国在面对当前世界动荡时的格局与胸怀。展望未来，他希望意大利在文化、科技、航天等领域同中国密切合作，为促进世界和平与稳定贡献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