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采流水 蓬蓬远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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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超构像
郑辛遥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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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超构手迹
今春,一场细雨使得梧溪山中的空气清新极了。闲适地悠游于深谷之间,远山滴翠,静水流深,农舍炊烟袅袅升起……
此情此景,使我蓦然想起,1954年春天,赵超构在写给同事霞光的题签中,抄录唐代司空图《诗品二十四则·纤秾》中的句子:“采采流水,蓬蓬远春。窈窕深谷,时见美人。碧桃满树,风日水滨。柳阴路曲,流莺比邻。”
100多年前,梧溪的清晨定然也是这样的,这样的景致永久定格在赵超构的脑海中。
赵超构1910年出生在梧溪,这是浙江省文成县西坑镇的一个山村,也是他的外婆家。赵家祖上家世显赫,这成为村人闲聊时的一个话题。
这是一座开阔的四合院,五开间的正房,两旁厢房也是各五间。当地政府出资从十几户村民手中完整地租了下来,腾空了这个大院。新民晚报原总编辑丁法章手书的“赵超构出生地”匾额悬挂在门楼,一副楹联是高式熊90岁时所书:健笔神思几夺乾坤秀,清操逸韵长存淡泊心。
一
在赵超构出生半个世纪后,文史学者富晓春在梧溪出生。儿时他即耳闻不少赵氏旧事,中年后更是痴迷于赵超构研究。正是这种与生俱来的缘分,令他在完成了《报人赵超构》《赵超构书信往事》两本专著后,又捧出了第三本著作《赵超构手迹辑存》。富晓春的手上还有更为宏大的《赵超构年谱》写作计划,目前已经积累了六七十万字的初稿。《新民晚报》即将迎来百岁华诞,对“新民人”来说,这些都是巨大的精神财富。
《赵超构手迹辑存》分为四辑:题词、手稿、书信、其他。富晓春凭借一己之力,将分散于公藏机构、私人藏家、亲属与民间的赵超构手迹搜罗过来,不断地求证、考据、注解,再现了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用“上穷碧落下黄泉”来形容,恐怕也不为过。他的这种精神感动了我,也启发和促成了我在《新民晚报》创刊九十五周年之际,举办“林放不老——赵超构手迹暨《延安一月》出版80周年展览”。在我与策展团队李天扬、吴强、沈琦华等人“动手动脚找东西”的过程中,赵超构作为报界一代巨子的形象愈加丰满。
赵超构是一位人生极为丰富的报人。业界与读者大多只知道,他在1944年到访延安,毛泽东与他有过长久的交往;他以笔名“林放”开设的“未晚谈”专栏,曾随《新民晚报》走入寻常百姓家,为几代读者送去了精神食粮;他担任过《新民(晚)报》的主笔、总编辑、社长,是杰出的报人、杂文家和社会活动家。
实际上,在近现代新闻史中,很少有人像赵超构一样,在80余年人生中,有半个世纪服务于一家报社,奉献了所有的精力和才华。他的贡献如此卓著——
一是有经典著作。1944年,赵超构参加中外记者西北参观团赴陕甘宁边区。在延安,他采访了毛泽东等中共领导人、文艺界人士和干部群众,客观报道了陕甘宁边区的情况,在重庆、成都《新民报》上连载《延安一月》,并于1944年11月由新民报社出版单行本,被周恩来誉为“中国的《西行漫记》”。他的杂文集《未晚谈》亦可载入文学史。
二是有办报思想。从“短、广、软”新闻改革设想与实践,到“宣传政策,传播知识,移风易俗,丰富生活”16字办报方针,他的办报理念影响了几代报人。
三是有成功实践。《新民晚报》正是在他的带领下,成为全国晚报的旗帜。《新民晚报》作为一个重要的文化品牌,与上海市民水乳交融的关系延续至今,成为一种独特的城市文化现象。
二
如果说作为报人的赵超构是读者所熟悉的,那么,隐身于那些著作、报纸墨香之后的大写的人,多数人恐怕是陌生的。这与赵超构一生淡泊名利有关。他极少保存自己的手稿和师友来信,也反对别人研究他、写他的传记。因此,《赵超构手迹辑存》中收集到的题词、签赠、手稿、书信、笔记以及极少的写在台历上寥寥数语的日记,就显得尤为珍贵。
《赵超构手迹辑存》的第二辑,收入了赵超构晚年以“林放”笔名发表于《夜光杯》副刊“未晚谈”上的21篇手稿。在电脑激光照排出现前,报纸的出版都要“以火熔铅,以铅铸字,以铅字排版,以版印刷”。记者们写好稿子,编辑们修改后就送到排字房去;校对、编辑们拿着排出来的铅字条校正差错,作进一步修改;然后,版面编辑画出版样,让排字房的“大师傅”照样排版,先出审样交给编辑、值班领导审阅,等所有的问题解决了,再出清样、交版样。原稿和这几道样子最后会放置在一个个格子里归档,过段时间,再被统一收走、处理。赵超构的这部分手稿能被幸运地保留下来,可能与这时电脑激光照排开始使用,报社已经意识到其珍贵有关。从这些手稿上的修改痕迹中,能看出赵超构写稿时的所思所想。
《赵超构手迹辑存》的第三辑,收录了赵超构手札44通,时间从1932年5月9日开始,到1992年1月13日止,延续60年。清人何绍基观友人杨铎所藏翁方纲、伊秉绶等诸老尺牍后题跋:“古人传帖都是赤椟,有能集存者皆它日寿墨也。”可见尺牍的重要性。书中所收信札,有写给张乐平、黄佐临、郑逸梅等同时代名家的,也有给关国栋、邹士方等新闻界同行的,但最为重要的则是“家书”。家书的字里行间袒露出赵超构内心的真实所想,对人生的感悟、对师友和读者情谊的珍视、对孙辈的舐犊之情。
我尤其看重本书第一辑的题词与签赠,以及第四辑的“其他”,共67件手迹。如果将它们头尾相连结合起来看,不但可以从中窥见赵超构的办报思想和交往的朋友圈,甚至可以读懂他这个人。赵超构的十六字办报方针、“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办报理念、与巴金同声相应的“讲真话”之呼,都在这里得以凸显。最为难得的是其中的五开《关于晚报改革的方案》。那是1951年夏,赵超构为改版而组织同仁多次讨论后,结合大家意见而起草的方案。这一年,《新民报》晚刊在上海出版已5年,上海解放也已经两年,《大报》《亦报》这些旧上海的小报正处于何去何从尚不明朗的关头,《新民报》晚刊本身也处在探寻往何处去的彷徨期。对如何办好社会主义晚报,赵超构有很多思考。报纸办给谁看?赵超构对“目标受众”有很清晰的认识,比如对“小市民”的理解,列出了十种脾气,可谓入木三分。报纸刊登哪些内容?他提出,“不做日报的尾巴”,增加言论、特写、体育新闻等,“应该转向与小市民生活密切相关的圈子里去”“只要没有害处而与大家生活有关的,应放开尺度刊登”。可以说,这些主张为《新民晚报》后来的发展,包括1982年复刊后的大发展,奠定了基础。
三
《赵超构手迹辑存》中最扣人心弦的手迹,当数赵超构晚年的绝笔。1992年,赵超构人生的最后一年,在文汇报编委全一毛送给他的“文汇养生知识台历——康复专辑”上,他于1月27日写下:“夜 胸闷”。此后两天,家人补记:“一月二十八日:住院 Zinacef(西力欣) 二次/日”“一月二十九日:用呼吸器 BIPAP S/T-D ventilatory support system(呼吸支持系统)”。在这本日历的最后一页衬纸上,是赵超构留下的歪歪扭扭的“吵闹得很”四个字,这是他与人间告别的绝唱!
回溯1950年9月,《新民报》创刊二十一周年时,赵超构给天生聋哑的校对员霞光题写了“宁静是最大的幸福”;回溯他4年后同样给霞光题写的司空图的诗句“采采流水,蓬蓬远春……”;回溯他出生的梧溪那一片宁静的山村,可以想见“吵闹得很”这4个字给我带来的震撼。赵超构自小因得中耳炎患有重听,他对宁静有多么深沉的渴盼!而经历了一生喧嚣,临终他仍留下了“吵闹得很”的感慨,谁能懂得其中滋味?
数月前,我一边在读富晓春的《赵超构手迹辑存》书稿,一边筹备“林放不老——赵超构手迹暨《延安一月》出版80周年展览”。我所接触到的史料,已经大大超出了《赵超构手迹辑存》的范围;我所理解的赵超构,也已远远超出了原先的认定。但是,这丝毫不影响我对富晓春此书的欣赏。他所做的基础性的,又有开创性意义的赵超构研究工作,必将为中国新闻史增光添彩。(缪克构)
(作者系文汇报社党委书记、社长,新民晚报原总编辑)
《人民日报海外版》(2025年06月12日 第 07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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