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无法抵达的彼岸
https://mk.haiwainet.cn/image/2025/2/28/1d4ac7db-802a-485b-9bdc-4e3ae1a591cc.JPEG徐京坤在操作帆船。
受访者供图
旺代环球帆船赛被誉为“航海界的珠穆朗玛峰”,要求参赛者独自驾驶帆船绕地球航行,中途不停靠、无外援和补给。从1989年赛事创办至2024年,仅有84人成功完赛。2024年11月,该赛事迎来第一位中国船长。法国当地时间2月18日8时08分,徐京坤历经99天,成为第一百位完成该赛事的船长,也是历史上首位完赛的中国船长。本版邀请他回顾这段艰辛而浪漫的旅程,与读者分享这首勇者之歌。
——编者
那是一个暴风雨肆虐的午夜。
抵达终点前的倒数第五天,北大西洋的浪涌将“海口号”推向深渊,发电机彻底罢工,仅存的电力只能支撑几个小时。失去导航和通信,“海口号”在暗夜大海中像一片随风飘摇的树叶。那一刻,我来不及恐惧和犹豫,求生的欲望、圆梦的渴望告诉我:退赛不是答案。
必须找到办法。
我尝试修复发电机,但一次次尝试都失败了,电力一点一点耗尽。同行的几条船已相继退赛,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想到船尾废弃的水力发电机,但安装需要在船外作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巨浪卷走。
颠簸中,我匍匐爬向船尾,冰冷的海水不断拍打着脊背,身体像是要被揉碎,每一次操作都十分艰难。凌晨,当电力恢复的“嗡嗡”声终于响起,我一下子瘫坐在甲板上,望着东方天际泛起的鱼肚白,听着海浪翻涌的声音,就像听到了命运的赞歌。
这次旺代环球帆船赛,我在海上航行了99天,孤独似乎比风暴更凶猛。潮湿的船舱里,我靠着提前下载好的小说、音乐打发时间。我学会了在孤独中寻找美好,试着聆听海浪的低语,欣赏日出日落的壮丽。光线、色彩、气味……大自然中的点滴变化都让我欢喜。每一次看到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丝绸般的海面上,我都感到幸福。
4年前,在法国旺代环球赛组委会的一次会议中,我默默听他们争论“非健全选手能否参赛”的问题,这一话题也引发了业界的哗然。而今,左臂残疾的我驾船驶过2.76万多海里,让五星红旗在旺代环球赛的终点飘扬。在历届完赛率不足60%的情况下,我首次参赛就实现了完赛,不再有人质疑残障人士是否有资格起航。
有人感慨:“是你改变了规则!”
不,我只是证明——桅杆之下,没有残缺的生命。
从起点到终点,绕地球一圈,我走了99天。但为了来到旺代,我走了18年。从2025年2月18日开始,旺代单人不间断环球帆船赛的完赛者俱乐部里,有了中国人的名字。我们做到了!世界见证了中国航海的力量。
感谢那些支持我的人。虽然这次我只排到第三十名,但临靠岸时岸边涌来的潮水般的热情,让我在恍惚中觉得,自己就是冠军。很多法国小学生听说了我的故事,用袜子套住左手,体验“独臂船长的一天”。他们举着用歪歪扭扭的中文写的横幅大喊:“徐,你是我们的船长!”
孩子们眼里的光,比赤道的阳光更灼热。他们让我想起年轻的自己第一次摸到帆船索具时,右手掌心渗出的汗与血。感谢自己,从来没有放弃。
我战胜了自己。
大海从未许诺坦途,但它永远奖励勇者。若你问我何为体育精神?它藏在缝补船帆的歪斜针脚里,藏在电力耗尽前的孤注一掷里,更藏在每个“不可能”被击碎时,那声震彻深海的鲸歌里。
这是大海教给我的道理,也是我想递给每个追梦者的火把:没有无法抵达的彼岸,只有不肯扬帆的人。
(作者为中国帆船运动员 徐京坤,本报记者王博、郑轶采访整理)
《人民日报》(2025年02月28日 第 12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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